朝霞挥洒，照拂瓦城。
山道上蜿蜒曲折的走廊，山顶庙宇建筑精致，山下白塔林立，一花一树阐释佛家真言，不愧为山间佛城。
自华人离开后，不再有人叫它瓦城，这座佛城现在叫做曼德勒。
早上9点，古力准时打开收音机，当听到熟悉的女声时，他会心一笑。
这是离开根据地，潜伏在曼德勒后，他首次听到“家”的声音。
12月中旬，马帮到达曼德勒，卸下属于腊戌军需处的物资，再次启程，南下密铁拉。
曼德勒是缅甸中部的最大城市，集散上下缅的货物，是茶马古道上最重要的中转站。
从北方带来的货物，要在这里发卖，可马帮又要南下，只能留人驻守曼德勒。
于是古力摇身一变，成为孟商马帮的采购专员，长期驻守曼德勒货运场，处理马队的南北杂货。
法律上，缅甸一切商业都属于国有企业，马帮是非法经商。
可缅北经济又离不开马帮，深得妥协精髓的曼德勒人民委员会，给马帮人员办理工作证明。
古力身份又变了，是国营商店的编外雇员。
实际上还是采购专员，但有了“身份证”，他可以自由活动了。
“貌古力，醒了没有？”门外传来急切的问声。
古力沉稳关掉收音机，放回暗格，才走出房门，到院子里开门。
为了存放物资，马帮借了一个货栈旁的院子，主要用于存放珍贵的货物。
名为借，实为租。
缅甸国法不允许私人经济存在，官僚最会变通，一切租借行为，一律改成暂借。
“郭昂基，你怎么又来这么早！”古力笑呵呵的接人进来，又悄声把门关闭。
昂基放下一袋熟食，“今天沐佛，放假了！”
说着话，古力从水井里提起一个木桶，里面放着几瓶啤酒。
昂基吞咽喉咙，“古力，你快点！”
倒好酒，昂基先干了一碗，打个酒嗝，惬意的说：“天气热了，喝口酒真舒服！”
2月中旬，曼德勒的热季好像提前来了，最高气温已经飙升到34°。
昂基是第一矿业公司曼德勒分公司的办事员，机缘巧合下，两人结识，没多久就称兄（郭）道弟（貌）。
昂基是个非典型的佛教徒，最爱啤酒，特别是牛肉配冰啤，简直不要太美！
古力投其所好，短短时间内，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酒饱食足，昂基微醺的说：“闪闪发亮的小石头，你要不？”
古力眼神一亮，“你真的有？”
昂基大笑，“有啥是我第一矿业搞不来的！”
如此大话，却一点都不违和，古力很是认同。
第一矿业公司是缅甸矿业托拉斯，主要经营铅、锌、银、铜矿等矿山，包德温矿区和南渡的炼化厂，就由其运营。
曾经世界第一有色金属矿山的包德温，这些年依旧产出大量的铅、锌、银、铜。
负责精炼的南渡冶炼厂，年处理铅矿石15万吨。
除了有色金属，第一矿业发挥托拉斯的垄断属性，试图染指所有国内矿产资源。
霸道的第一矿业，在曼德勒人尽皆知。
昂基喝醉了，没办法出门，直在下午酒醒后，两人才去市中心的宝石加工、交易中心。
两人没进中心，而是钻进隔壁的小巷，七拐八绕后出现在一个小院内。
在古力想象中，私密交易应该悄摸摸地进行，最好不让外人知道。
没想到小院内，却人声鼎沸，交易异常火爆。
昂基热情地和工作人员打招呼。
不久，一个黑皮肤的缅族姑娘拿来一个丝绸袋子，倒出几粒钻石。
“貌古力，你自己看成色！”昂基推来一个放大镜。
古力不客气的拿起原石，细细揣摩起来，显得经验老道。
其实他鉴定钻石的能力非常一般，但脸上却不能露怯。
在根据地接受培训时，他主学鉴定翡翠和红蓝宝石，钻石只是粗略了解。
没想到却最先遇上原钻，古力心里有点紧张。
“郭昂基，它怎么来的？”古力找新话题，拉走昂基的注意力。
昂基得意的说，“沫谷开了一片新矿区，我们抢了先手。”
沫谷宝石矿脉，偶尔会出产高品质的原钻，这点不出奇，出奇的是，钻石到了一矿手里。
缅甸国企分工明确，成立特定的矿石经营公司，做垄断经营。
缅甸宝石公司主营业务，是开采抹谷宝石及克钦邦玉石，翡翠、宝石、钻石，都是它开采的。
开采后的宝石，交给仰光的加工中心制作为成品，最终交给缅甸宝玉石及珍珠商业（交易）中心拍卖。
自1964年起，缅宝中心每年都在因亚湖饭店举办宝玉石、珍珠交易会，77年已是第14界交易
会。
按照法律，缅甸明确区分矿业经营主体和经营范围，确保垄断的高利润。
不过在实际运营中，国法就是一个笑话，第一矿业公司矿业龙头老大，频频涉足其他业务，抢小弟生意。
其余的矿业公司也没守法经营，互相捞过界，早就成为一种潜规则。
去年的交易会，上百家外商参会，成交金额才几千万美元，官方数据显示，交易会占全国宝石交易量的一半以上。
宝石之国，一年不到一个亿美元的交易量，是多么地可笑！
可见缅甸地下交易的兴盛，外商来参会只是走个过场，实际以幕后交易为主。
曼德勒也有缅宝的一个加工中心，就近热加工沫谷宝石，是上缅甸的最大宝石交易市场。
同样，曼德勒的地下交易规模，也是正规交易的几倍。
加工宝石的工匠和设备，被宝石公司掌控，第一矿业拿到的宝石，大多以原矿的方式出售。
古力放下原石，“郭昂基，怎么个卖法？”
昂基示意工作人员收回原钻，“换物和现金都可以，有外汇最好！”
缅元每几年就大贬值一次，昂基更倾向于换货贸易，有外汇最好不过。
“我哪有外汇，马帮走北线的，人民币你们又不收！”
从交易货物就可知，马帮的货源地在华夏。也正是丰富的商品，昂基才和古力交好。
“你手头上有什么？”
“小商品、农具、五金工具，和少量的收音机。”
马帮启程时，带了一批华夏矿石收音机，古力一直当贵重物品惜售，就是为了留着做大买卖。
昂基欢喜的点头，除了农具，其余的他全要。
缅甸出口稻米、矿石等初级农、矿产品，换取外汇后，进口大量的工业产品，就连小商品、小五金也要进口
第一矿业肩负创汇重任。
创汇为了进口商品，那直接以物换物，不就更好？
还能省一大笔外汇。
走私还真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第一矿业的掌权人如何想的，外人不知，但它旗下的雇员却参与走私大业，每时每刻都为国家“省”外汇。
两人商定交易价码，昂基用一袋钻石，交换马帮的各类北货。
“貌古力，你的货太少了！特别是收音机，能不能搞多点？”
尝到用高价钻石，就换来大批商品的甜头后，昂基鼓动好兄弟搞来更多的货物。
古力无奈的说：“马帮去了密铁拉，要月底回来。下一批货物，要等到雨季结束后才有。”
马帮的缺点就在于此，四条腿的马走路慢，一年只能做两趟买卖，效率低，且运货量小。
“腊戌货栈有货吗？”昂基急切的问，这关乎他的升职大计。
古力迟疑一会，决定加大对他的投资。
“有的，但没有马匹可以运输。”
缅北山林间，走私主力是各族头人组建的马帮，他们经营走私网络数十年，关系网比九旅深厚多了。
二十余支马帮穿行莱别山，将根据地的商品往南送，腊戌是第一个走私集散地。
哪怕有88师镇守，依旧无法阻止腊戌成为走私基地。
其实，88师本就是坐地户，是走私网的最大获利者之一。
孟商马帮在腊戌没货，但古力可以加价和同行购买，然后出售给昂基。
“那你北上准备货物，我随后做火车北上，一起把货带回来。”
南渡镇是第一矿业的最大提炼厂，有一条小米轨连接腊戌。往南运送巨量的精炼矿石，则通过腊戌-曼德勒-仰光的铁路运输。
这条铁路线，除了军方，第一矿业是最大话事人，掌握绝大部分货运车厢。
古力立刻行动起来，借了一辆吉普车返回腊戌，以正常的商业买卖，购得一批北货，然后和昂基运回曼德勒。
两个走私贩子，为了事业，精诚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