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克林只感觉一阵巨力从背后袭来，接着人就被希瑟·格肯推到了门上。
“你答应我的！！！”
希瑟·格肯冲他怒吼着。
布鲁克林转头冲门外的哈里森摇摇头，这才转过来，镇定地面对着希瑟·格肯。
“我们当初说好的可不是自由。”
“另外，希瑟·格肯，自由是很珍贵的东西，你输掉了它，就不能再拥有它了。”
“最后，你最好现在就松开我，然后自己去找精神科的医生看看。你说的，这里恰好是医院。”
希瑟·格肯喘着粗气，握着叉子的拳头高高举去，却迟迟没有落下。
布鲁克林盯着距离面部不太远的叉子，面容平静。
希瑟·格肯的脸上开始出现挣扎的神色。
最终，希瑟·格肯放弃了。
他颓然地丢掉叉子，松开了抵在布鲁克林脖颈下面的胳膊。
布鲁克林推开希瑟·格肯，调整了一下领带，又整理了外套，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希瑟·格肯，我可以让你回大都会监狱，我可以恢复你以前的待遇，每周有甜食日，可以品尝妈妈制作的甜品。”
“我可以让你不用做工，可以为你提供书籍，可以单独关押，如果你想，甚至可以为你提供任何一位你看上的囚犯排解寂寞。”
“这是真的。”
“但我说我会给你自由，放你出去。”
布鲁克林瞥了希瑟·格肯一眼。
“我放你，你敢走吗？”
“希瑟·格肯，我现在放了你，你敢离开纽约吗？不，你敢离开医院，离开病房吗？”
问完，布鲁克林拉开病房的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希瑟·格肯站在原地，脚下好像生根了一样，一动不动。
布鲁克林关闭了病房门。
“所以，希瑟·格肯，老实点儿，别来烦我，等我忙完，也许会真的兑现承诺。”
“对了，你不会愚蠢地留下那把枪吧？不幸发生前一周，警卫就报失过一把枪，到现在都没找到，god，真希望它不在你这里。”
希瑟·格肯站在原地，好像失去了灵魂一样。
布鲁克林整理完衣服，给出最后一击。
“哦，你说有位记者明天还要过来采访你。不用担心，希瑟·格肯，这里是联邦，每个人都有说话的权利，他人无权干涉。我不会侵犯你的言论自由。想说什么，大胆地去说。”
“如果担心后期剪辑问题，你可以要求她进行现场直播。”
“正好，顺便帮我做个实验，究竟是一个因为说谎被捕的骗子可信，还是一个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法官可信。”
“希瑟·格肯，你说他们会选择谁？你？还是我？”
希瑟·格肯抬起头，艰难地看了布鲁克林一眼，然后又重新低下，整个人都佝偻起来。
他艰难地迈开步子，蹒跚着返回，重新靠坐在墙角，抓起一大把奶油蛋糕囫囵地塞进嘴里，胡乱咀嚼几下后伸长脖子咽下，又抓了一大把点心往嘴里塞，然后随手抓起一大杯咖啡，撕掉盖子仰头往嘴里倾倒。
希瑟·格肯往嘴里塞着吃的喝的，很快桌上大半的食物就进了肚子，本就圆滚滚的肚皮更加鼓胀，但他依旧没有停。
布鲁克林就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希瑟·格肯发疯，看着他一边大口大口吃喝，面上一边不停变换脸色，从悲愤逐渐道平静。
布鲁克林收回视线，推门离开。
病房里窸窸窣窣的咀嚼与吞咽声中，不知什么时候掺杂进去一阵压抑的哭泣。
见完希瑟·格肯，布鲁克林今天的行程安排已经全部完成。
返程的路上，布鲁克林对这趟贝尔维尤之行发出一阵感慨。
“希瑟·格肯把自己折磨疯了。”
哈里森没有插话。
车子里虽然只有他跟布鲁克林两个人，但这时候很明显，他不需要开口，布鲁克林只是需要一个听众而已。
“他想法太多，又敏感脆弱。”
布鲁克林描述了一下希瑟·格肯在病房里颠三倒四的表现，最后总结道。
“我联系一个同行，他推荐了一个人符合保镖的要求。”
等布鲁克林说完，哈里森开口道。
“这么快就找到人了？”布鲁克林有些诧异。
“您以前说过要开一家安全防务公司，我就去了解了一下，接触了几个人。您知道的，这一行业是很窄的，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人。”
哈里森解释道“他们都知道我在跟您当保镖，有人听说我在四处打听找人，就猜到了是帮您找的。主动联系了我。”
布鲁克林点点头，问道“那人怎么样？”
哈里森顿了顿，回道“不比我差。”
“但是呢？”
哈里森又沉默了一下，回道“但他是雅利安兄弟会的人。”
布鲁克林挑挑眉。
“我还没见他，但听说过他。他是雅利安兄弟会的核心成员。”
说到这儿，哈里森瞥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布鲁克林。
因为车子在行驶，室内没有开灯，黑漆漆一片，只借助外面的灯光或过往的车辆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
即便是这样，哈里森也能清晰地辨别出，那个轮廓不是白色的。
“让鲍勃联系检察官办公室，查查这位雅利安兄弟会的核心成员。”
布鲁克林笑了笑，一双眼睛在黑漆漆的室内格外明亮。
“看看这位突然转性的核心成员要干什么。”
“联系州长办公室，问问他想不想去监狱看看，提升一下州长形象，让他的选民暂时忘记‘总统的跟屁虫’这一印象。”
哈里森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先生，您支付薪水时没有说明它还要包含文职工作。”
布鲁克林摇摇头“那你想干文职工作吗？”
哈里森仔细思考了一下，最终摇头拒绝了“我很想，但是恐怕做不好。”
布鲁克林摇头笑了笑，掏出手机给鲍勃打了过去。
他是一名很正宗的亚裔，皮肤是黄色的，眼镜是深棕色的，头发是黑色的，连身上其他位置的毛发都是黑色的，油光黑亮的那种。
他没有狐臭，没有体味儿，皮肤不会轻易被晒伤，对温度不十分敏感，不会稍微热一点皮肤就通红。
所以，他是一名纯种的亚裔，至少往上数三辈儿都是亚裔。
这很显然不可能成为雅利安兄弟会的服务对象。
在他们眼里，他跟来自非洲的小伙伴一样，都是肮脏的、令人作呕的奴隶。
奴隶主会给奴隶打工吗？
奴隶主会给奴隶提供服务吗？
布鲁克林觉得自己神经还算正常，没达到希瑟·格肯那个地步。
连普通雅利安兄弟会成员都不会为他服务，更别说还是一个核心成员了。
他的肤色，他的毛发，他的瞳孔，他的骨骼，血液，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与雅利安兄弟会格格不入。
这个兄弟会存在的目的就是纯化，消灭所有白色以外的颜色。
他属于被消灭的行列。
雅利安兄弟会大多是‘家传渊源’。父亲亲自引导孩子加入，从小灌输白色至上的理念，就像他们小时候经历的那样，耳濡目染，塑造三观。
许多雅利安兄弟会成员很长一段时间里周围都只有那一种声音。等成年以后，还整天跟同样环境下长大的同龄人混在一起。
这就造就了他们根本没机会接触除兄弟会理念之外的其他理念。
这就好像传说中被动物养大的孩子一样。
假如一个幼童从小就生活在人与动物平等相处的环境中，多年耳濡目染下来，动物与人平等这个印象就会早已深入他心。等他回归正常社会，哪怕是去逛个动物园，都会震惊不已吧？
因为从小环境如此，成长的岁月里接触的都是这些，没有其他。人很难想象除了这些，还有其他东西的存在。
既然如此，这个组织的核心成员为什么突然转性，主动要服务于一个要被消灭的人？
布鲁克林觉得这很有意思。
他特别叮嘱鲍勃，查一查这位‘尊贵的奴隶主’今天跟谁接触过。
本能告诉他，有人听说了哈里森要‘招聘’后，临时下的套。
这是直接瞄准他本人来的。
一个哈里森水平的核心成员，换布鲁克林，这笔生意怎么想怎么划算。
换做是布鲁克林，如果只要派出哈里森就能肉体毁灭帕特里克·内斯特，他一定毫不犹豫派出哈里森。
挂断鲍勃的电话，布鲁克林又询问哈里森其他安保人员的招募情况，叮嘱他可以跟鲍勃联络，查查招募成员的背景资料，确保不会有其他什么奇怪的组织成员混入。
快到家时，鲍勃打了过来。
“boss，州长办公室同意安排近期行程，去监狱‘看看’。”
“恩，那位‘尊贵的奴隶主’怎么样？”
布鲁克林问道。
“nypd存有他的案底，很厚。听说这件事后，nypd跟检察官办公室都很重视，已经准备组织调查了。”
“很厚？”
“是的。您应该知道，雅利安兄弟会成员的脑子并不大，大概只能装下那么点儿东西，违禁品，暴力犯罪，伤害或杀害其他肤色。”
鲍勃的语气很恶劣。
这是他少有的在工作中受个人情绪影响。
听起来他比布鲁克林还憎恶这个组织。
这是很容易理解的。
鲍勃如今所站的高度是以前做梦都梦不到的。
他看得清联邦社会的病态于扭曲，其中雅利安兄弟会在肤色跟种族矛盾上贡献重大。
这个组织倡议的一切似乎都隐隐得到验证。
雅利安兄弟会的核心是白色至上。
如今黑色当道，各种‘我弱我有理’大行其道。
两百多年前你们奴役过我们的祖先，所以你们欠我们的！你们该当牛做马赎罪！
这种思想虽然还没成为主流，但也快了。
这似乎隐隐验证了雅利安兄弟会的担忧，证明了他们是正确的。
可这么想的在鲍勃看来大多脑花光滑得像鸡蛋。
要清楚一个事实，一个简单的时间先后顺序。
不管现在颜色矛盾导致黑色有多令人反感，都是白色先奴役了黑色。
不管雅利安兄弟会说的如何天花乱坠，其组织标志是个万字就注定它的根本性质。
这就是个脑子有包的反人类犯罪组织。
它的存在激化了黑白对立，造成不小的民众恐慌。
有的人面对恐怖会尽量远离，有的人则不想被动等待，于是就主动出击。
雅利安兄弟会的存在进一步刺激以颜色为根本目的的犯罪。
抢劫不再仅仅是为了钱，黑色劫匪会精心挑选白色作为目标。
这时候你不能指着当在血泊中的白色一家人，站出来说‘看吧，我就说了，要消灭黑色。他们都是危险且邪恶的。’
鲍勃以前白白胖胖的，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挺着大肚子，皮肤娇嫩，稍微晒点儿太阳，就会通红一大片。
鲍勃每天都需要使用香水，鲍勃的毛发是浅棕色的，眼睛是灰蓝色的。
鲍勃是个根正苗红的白人，跟布鲁克林一样，至少祖上三代不存在其他颜色。
按理说他应该是雅利安兄弟会的拥趸。
但鲍勃吃过雅利安兄弟会的苦。
因为雅利安兄弟会制造的社会矛盾跟恐慌，他被当作雅利安兄弟会的支持者或干脆是兄弟会的成员，遭到黑色同学的殴打。
几天前，他还跟殴打他的几个黑色同学有说有笑一起上下学呢。
鲍勃生长在一个杂乱的社区，社区里至少一半都是黑色。
受雅利安兄弟会影响，原本每天都能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再也没跟他玩儿过，他们不仅排挤他，还殴打他，欺负他。
可以说，雅利安兄弟会毁掉了鲍勃整个童年。
但表面上看，毁掉他童年的，殴打他的，都是黑色同学，跟社区里的前·朋友。
如果不够聪明，鲍勃现在很可能会因为童年的经历而成为雅利安兄弟会的成员，认同他们的理念，认为自己的童年就是黑色毁掉的，他的一生可能都会致力于消灭黑色，纯化世界。
幸好，鲍勃谈不上聪明，但接触的多了，自然而然也锻炼出几分眼界能力。
他看的清，童年的不幸，根本在于社会矛盾，在于雅利安兄弟会等众多居心叵测之人挑动的黑白对立。没有他们，他也不会被孤立。
当然，没有他们，鲍勃可能会完全跟小黑们混在一起，成绩糟糕得一塌糊涂，也根本进入不了法院，遇不到布鲁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