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克林出来后，跟起身的温士顿对视了一眼，两人错身而过，一言未发。
大卫跟波尔还没回来，布鲁克林不打算等，他今天很忙，于是让他们的同事带话问候。
将德克斯特家的地址交给哈里森，布鲁克林要去探望三个一夜之间失去父母的孩子了。
正在路上，布鲁克林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安妮打来的。
“喂，安妮？”
“我刚刚想起来，布鲁克林，上次婚礼上，丽塔他们带来三个孩子，那三个孩子现在怎么样？”安妮问道。
“我正要去探望呢。”布鲁克林道“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被社区领走了。”
“社区？”
安妮一听这话立马皱起了眉头。
她可太熟悉社区了。
更是经历过布鲁克林如何与儿童权益保护组织斗智斗勇，最后挖除这颗毒瘤，曝光儿童权益保护组织所有内幕时期的。
她还记得儿童权益保护组织是怎么通过跟社区合作，获取稳定的‘货源’。
布鲁克林与儿童权益保护组织的战争，即便放到现在，也依旧称得上场面宏大。
“需要我派一位律师过去吗？”
安妮问道。
如今，布鲁克林对待德克斯特一家的态度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安妮从布鲁克林的行程安排上就能明白布鲁克林是什么意思。
布鲁克林听到这话笑了。
“亲爱的，恐怕你忘记了你的丈夫在这之前是做什么的。”
安妮故作疑惑地拉长了尾音“哦……我想想，他不会恰好是一名律师吧？”
“宾果！答对了！想要什么奖励？鱼汤怎么样？”
“我不知道，也许有比鱼汤更好的？”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气氛十分欢快。
这种放松令布鲁克林暂时不再去思考什么军方，什么国会，什么【爱国者】，什么雪城惨案、背叛者乱七八糟的事情。
“谢谢。”
布鲁克林低声道。
“安妮，我想我做过的……”
说到一半，布鲁克林停顿下来，他沉默着仔细思考了一下，继续道
“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向你求婚。”
“我也是。”安妮低声道“布鲁克林，还记得那晚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沉默片刻，两人一起低声背诵起了那段求婚誓词。
“跟我在一起，我们的生活可能永远没有平淡，我们可能需要时刻准备着迎接狂风骤雨。但我保证，跟我在一起的生活一定足够刺激有趣，你永远不会无聊。”
背诵完，安妮笑了起来。
“布鲁克林，你的妻子可不是什么温室里的花朵。”
“我知道，我知道，安妮，我知道的。”布鲁克林低声呢喃着。
“布鲁克林，这段时间你承受了太多的压力，我们已经结婚了，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丈夫，你不能再让我置之事外。”
“我知道，安妮，我知道你很坚强，我知道你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但你怀孕了。”
“你去过非洲吗，布鲁克林。”安妮突然问道。
布鲁克林搞不懂安妮这个问题的逻辑，想了想回答道“no，我没去过。”
“在自然界，没有动物敢轻易招惹怀孕的母狮。”
“我们的宝贝只会让我比以前更坚强。所以，答应我，布鲁克林，不要再把我蒙在鼓里。我们说好的，要一起经历狂风骤雨，可不是你独自为我遮风挡雨。”
“我知道了，安妮，我很抱歉，他们……”
“我很抱歉，安妮。”
…………
挂断电话，布鲁克林面上放松的神情缓缓收敛。
安妮说的，在自然界，没有动物敢轻易招惹怀孕的母狮，这其实毫无道理。
既不符合逻辑，也不符合自然法则。
这句话只是人类发明出来的自我安慰，更像是一种精神胜利法，一种自我鼓励，或者自我麻痹。
布鲁克林说不出这样的话，弗兰克说不出这样的话，温士顿说不出这样的话，帕特里克·内斯特说不出这样的话，【爱国者】说不出这样的话，军方说不出这样的话，麦克莱德·肯尼迪更说不出这样的话。
怀孕意味着有弱点，有弱点意味着不再势不可挡，意味着可以被击败，意味着击败她比击败毫无弱点的对手更容易。
自然界里的顶尖掠食者们怎么会放过一份更容易获取的大餐？
以前布鲁克林有名利傍身，有专业能力护体，更有公正清明的职业操守加持，他是无懈可击的。
但他结婚了。
他有了家庭，有了妻子，即将有自己的后代。
他不破的金身上开始出现一丝裂纹。
家庭就是他的弱点。
布鲁克林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如果说从德克斯特身上发生的事中学到了什么，布鲁克林认为他学到的最重要的事就是，永远不要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尤其是暴露在一些不讲规则的对手眼前。
“哈里森。”
“或许你真的需要开一家安全防务公司了。”
“为什么？”哈里森疑惑地问道。
他们以前经常讨论这个话题，但每次布鲁克林都是半开玩笑地提议，即便偶尔认真一次，说的也是以后。
“我需要你确保安妮跟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安全。”
布鲁克林沉声道
“你比我更了解我的对手，现有的力量足够确保她安全吗？”
哈里森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事实上哈里森很想点头，他很想对布鲁克林说‘嘿，你紧张过度了’。
但这段时间他跟在布鲁克林身边经历的一切都在告诉他，布鲁克林不是紧张过度。
“我会安排的。”
“尽快。”布鲁克林点点头。
…………
当哈里森开车出发前往贝尔维尤公立医院时，天已经黑了。
布鲁克林在社区顺利见到了德克斯特的三个孩子，他们表现得很茫然，尽管他们在社区服务人员的照顾下生活的很好，有玩具，有电视，有很多小朋友陪伴，但他们的笑容里藏着淡淡的恐惧，对未来生活的恐惧。
“还有我的。”
坐在车里，布鲁克林摇了摇头，将眼前浮现出的德克斯特家的三个孩子的笑容驱散，开口道。
“什么？”
“再找一个人。”布鲁克林道“跟你一起工作。”
“哈里森，并非信不过你，只是你看到了，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跟哈里森一样。”
哈里森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确认后面那个哈里森说的不是自己。
德克斯特的小儿子也叫哈里森，哈里森·摩根。
“可你的要求太高了，短时间内恐怕没办法找到合适的人选。”
哈里森犹豫着道。
当然不容易找到合适的人选。
如果容易，当初布鲁克林也不会那么久才找到哈里森。
“我知道。”布鲁克林微微颔首。
“慢慢找吧。”
“好。”
…………
晚间七点整，布鲁克林抵达贝尔维尤公立医院。
他没有先去见希瑟·格肯，而是去找了肖恩·墨菲医生。
跟几名被他列入‘名单’中的医生联络了一下感情，布鲁克林这才踏入希瑟·格肯的病房。
几日不见，希瑟·格肯身上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
由于雪城惨案跟贝尔维尤刺杀案的发生，尽管布鲁克林跟温士顿、弗兰克已经分道扬镳，尽管布鲁克林跟温士顿恨不得把对方大卸八块，但有雪城惨案以及许多‘甜蜜过往’的联系，三人正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
他们恨不得另外两人走在路上突然猝死，又希望在死之前能留出充足的时间，确保‘甜蜜过往’得到妥善处置，至少不会牵扯到活着的那位。
希瑟·格肯就是这样的存在之一。
他是贝尔维尤刺杀案唯一的目击者，是比布鲁克林的政治联盟铁三角还要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的那一位。
为了确保秘密不会曝光，在刺杀案发生后，弗兰克撤走了保护钱德勒·凯恩的警力，却派来了更多更值得信任的警员监视希瑟·格肯。
希瑟·格肯曾无数次要求跟布鲁克林通话，都被鲍勃拒绝了。
今天是贝尔维尤刺杀案发生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坐牢一样的希瑟·格肯看起来过的不错，经历了大都会监狱的折磨，掉下去的那些肥肉又重新长了回来。
布鲁克林走进病房时，希瑟·格肯正在想用甜点。
他背靠墙壁坐在地上，面前放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甜点，旁边还有七八杯乱七八糟的饮品，从热可可到咖啡，从牛奶到可乐，从橙汁到菠菜汁，应有尽有。
看见布鲁克林，希瑟·格肯并没有像电话里表现得那样焦急，他继续靠着墙坐着，从病号服底下伸出来的两条腿一晃一晃的，很有节奏。
布鲁克林绕过病床，蹲在希瑟·格肯面前，挡住了他看电视的视线。
他拿起一个蛋挞在眼前打量着，又放下。
“再这样吃下去，你会得糖尿病。”
布鲁克林笃定地说道。
“正好，这里是医院，他们应该不缺胰岛素吧。”希瑟·格肯说完，嗦了嗦叉子，又挖出一大坨奶油蛋糕放进嘴里，囫囵咀嚼两下就咽了下去。
“鲍勃说你坚持要见我，现在我来了。”
希瑟·格肯点点头，放下奶油蛋糕，抓起热可可喝了一口，然后噗地一声全喷在了地上。
“fxxk，这家做的热可可比你给我买的差的太远了。简直比尿还难喝！呸！”
将热可可丢进垃圾桶，希瑟·格肯又瞄上了橙汁，喝了一口后点点头，将橙汁举在眼前打量着。
“也许你该尝尝那杯热可可，就知道尿是什么味道了。”
“知道吗，在大都会监狱，我才知道，尿原来是tm苦的。”
“跟这个一个颜色。”
他举了举橙汁，喝了一口后，又瞥一眼垃圾桶里正涓涓往外流的热可可，摇摇头道
“no，不是这个颜色，这个跟shi更像一些。”
“尿液发苦的那位。”布鲁克林单膝跪在地上，凑近希瑟·格肯，盯着对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也许你该建议他去检查一下泌尿系统，他大概是有细菌感染的问题。”
“好了，诊断时间结束。”
说完，布鲁克林站起身，拍了拍外套。
“希瑟·格肯，说吧，见我想要什么？我还有很多事，没时间陪你在这儿探讨尿液发苦的原因。”
“就像你说的，这里是医院，也许你该去问问医生。他们比你专业。”
“忙什么？”希瑟·格肯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橙汁，随口问道“忙着见总统先生，还是去见军方的代表？”
“不会吧！”
“这么长时间了，你们还没谈妥？”
“布鲁克林，布鲁克林！”
希瑟·格肯有些夸张的叫道
“你就这点儿能耐吗？我还以为你早就结束了呢。”
“需不需要我帮忙？”
布鲁克林居高临下地盯着希瑟·格肯看了一会儿，摇头拒绝道“不用了。”
“你需要我的帮助。”
希瑟·格肯突然抬起头，盯着布鲁克林认真地道。
他的语气很笃定，好像布鲁克林确实需要他的帮助一样。
“不，不用了。”布鲁克林再次拒绝。
“昨天有一位胖胖的女士要采访我。”
希瑟·格肯仰着头，咬着叉子，道
“我想想……她好像说过，她是什么电视广播公司的。”
布鲁克林下意识看了一眼病房外。
“别看了，他们放她进来的。”
希瑟·格肯挥挥手道。
“他问我，我跟钱德勒·凯恩检察官在一间病房，案发当日，我都看到了什么。”
“她说他下次还会过来。”
“布鲁克林，你说，我该不该告诉她我看到了什么呢？”
布鲁克林面色平静，缓缓蹲下，然后坐下，平视着希瑟·格肯。
“说吧，希瑟·格肯，你想要什么。”
“说出来。”
希瑟·格肯慢慢收敛脸上夸张的表情，他的脸色开始变得阴沉。
“布鲁克林·李，你答应过我的，我帮你杀掉钱德勒·凯恩，你让我得到自由。”
“我要我应得的。”
布鲁克林坐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站起身，一言不发地朝门口走去。
“布鲁克林·李！”
“站住！”
身后传来一阵怒吼，接着是劈里啪啦的杂乱声音。
“你答应我的！”
“你这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