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缘闷哼一声，还是没有说话。
不过，他也不是逆来受顺之人，冷眼一瞥，强压下胸口的伤势，直接扣住玉瑶的手腕，往反方向一扭，一拍，顺势夺下她手里的落雨剑。
还敢反抗？！
玉瑶瞪大了眼睛，二话不说，想到什么招式全往他身上招呼。
戚缘也不甘示弱，知道她不服输，皮糙肉厚还耐打，秉着只要不把她打死就行的念头，出招越来越凌厉。
一时间，两人打得天昏地暗。
打着打着，玉瑶也不知道小白脸使了什么烂招式，本就摇摇欲坠的袖子被他用力一扯，竟是“嘶啦——”一声，整条袖子都撕下来了。
原本放在袖袋里的储物袋，连带着红绿两个香囊随着力的作用，在半空中滑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到了草丛里。
顿时，一股浓郁的异香四下散开。
玉瑶心下一惊，抬手在身上摸了一把，意识到香囊不在身上之后，脸色微变，忙说道：“别打了，先别打！”
有什么恩怨等香囊找到之后再好好了结。
刚想厚着脸皮让对方先帮忙寻找香囊，就看到面前的小白脸面色忽然一变，原本潋滟的凤眼微不可察地呆滞了片刻，挺拔矫健的身子左右晃动了几下，眼睫一颤，整个人忽然栽倒在地。
不是吧？
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玉瑶上前了几步，用脚尖踢了他两下，“喂，快起来，有急事要你帮忙，别装死了。”
对方闷哼了两声，只觉得异香更浓了，整个人都有点晕乎乎的。勉强睁开眼，双颊发红，眼神有点儿迷离，冷声道：“滚开。”
玉瑶：“……”
搞得她好像要把他怎么样似的。
玉瑶撇撇嘴，见他似乎十分痛苦，挑了一下眉头。
俗话说，趁他病，要他命。
此时不逼问出小金的下场，更待何时啊！
她半蹲下身子，揪起他的衣领，冷笑连连，“说，小金在哪里？”
戚缘蹙起眉头，轻喘着，想要将她推开，却发现随着她的靠近，那股异香浓烈得不像样了。
“滚。”
“不说是吧？”玉瑶揪着他的衣襟，来来回回晃动，“不说我就弄死你。”
就这么来回晃动了十几下之后，玉瑶只觉得眼前有一道暗芒闪过，下一秒，手里的小白脸不见了，只剩下一件狐裘。
玉瑶：“……？？”
人呢？
躲哪里去了？
她四下张望，又把手里的狐裘抖了抖，只听一声重物掉地上的闷响，一只丑不拉几，身上无毛的金瞳灵兽出现在她的面前。
玉瑶：“……”
她看了看手里浅紫色狐裘，再看看蹲坐在地上，满脸写着不高兴的金瞳灵兽，迟疑了一瞬，犹豫开口道：“你，小白脸？”
戚缘金色竖瞳一瞪，一瞥，充分表现出自己的鄙视。
就目前这样，还需要多问吗？
玉瑶：“……”
她一把丢在手里的狐裘，抬手就给了金瞳灵兽一个爆栗，“那你怎么不早说？说出你的身份是能死还是怎么的？”
“不知道我会担心你吗？”
她拎起金瞳灵兽，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发现除了她打的伤口之外，身上并无其他伤口，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没好气道：“我还以为你被人偷走，抓去虐待了呢。”
那倒不至于。
除了她，谁敢动他？
只怕没近身就被他打死了。
他抽了抽鼻子，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四周开始出现鸟兽的鸣叫声。
玉瑶心头一跳，忙将他放下来，语速飞快道：“你鼻子行不行？快帮我找找我身上的香囊。没了那两个香囊的话，咱们就要被兽潮包围了！”
一边说，一边率先冲入草丛里翻找起香囊来。
戚缘抽了抽鼻子。
此时此刻的他，完全确定那股异香就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而那两个香囊……
戚缘垂下眼，兽瞳里闪过一抹了然，是用来压制她身上香气的。
难怪他当时买走了香囊，味道却怎么都不对。
身带异香，血又能让灵兽的伤势复原，甚至连他天生的嗅觉问题都能治好。
她到底是谁？
身上带着什么样的秘密？
真是因为变数，所以明镜里才无法显现出她的过去和未来吗？
还是……另有隐情？
戚缘皱紧了眉头，看着正在草丛里翻找的身影，内心的疑团越来越大。
玉瑶弯腰在草丛里找了许久，察觉到周围陆陆续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心里越发焦急了。
一回头，看到金瞳灵兽还像个没事人似的蹲坐在地上，一股高贵无比的主子模样，没忍住吼了一声，“还不快来帮忙？”
要不是他遮遮掩掩，不老实交代自己的身份，她怎么会跟他动手？
不跟他动手的话，她的香囊又怎么会不见？
戚缘撩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还是不动。
见他这副雷打不动的死样子，玉瑶忍了忍，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走了过去，也在他身边一屁股坐下来，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不找了？”他问道。
玉瑶冷哼，双手一摊，无所谓道：“反正那些灵兽不会伤我。倒是你……”
她看了眼他的小身板，啧啧道：“你要小心了，等下兽潮来了，可得保重自己，千万不要让其他灵兽踩扁了。”
戚缘斜睨了她一眼，这是吓唬谁呢？
见他不信，玉瑶也懒得多说，就这么呆坐着。
不到片刻功夫，一只一人多高的飞禽扇动着巨翅，带着阵阵狂风，落在了玉瑶的身边。
眼神如炬，看上去凶悍无比，却在见到玉瑶的那一瞬间，变成了温顺的小鸡仔。
它仰天鸣叫了一声，蹲下身子，脑袋亲昵地在玉瑶的脸上蹭了蹭。
玉瑶被它的羽毛挠得脸蛋痒痒的，抬手轻抚着它的翅膀，笑着道：“哈哈，好痒……别蹭了，别蹭了。”
一边说着，一边朝金瞳灵兽递了个得意的眼神。
戚缘冷哼一声，转头不去看她小人得志的模样。
飞禽察觉到玉瑶的小动作，这才注意到原来玉瑶的身边还有一只灵兽，顿时不高兴了。
这人类是它一人的，坚决不同意有第二只灵兽来抢占。
登时，黝黑发亮的小眼睛里爆发出威慑力十足的杀意，仰天长啸一声，微弯的长喙狠狠朝金瞳灵兽的脑门啄下去！
脑后传来的杀气，让戚缘金色竖瞳一暗，凭着感觉快速跃开。
原以为是玉瑶又搞出什么花样偷袭他，正欲发火，却见飞禽浑身充满了杀气，小小的眼睛里满是不悦，盯着他发出阵阵警告的声音。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少女则是满脸无奈，耸了耸肩膀道：“我早就提醒过你了。”
似是为了气他，想了想，又说道：“现在只有一只飞禽还好，等会儿这天一门所有的灵兽都来了，你可就危险啦！”
届时，只要她表现出一丁点喜欢金瞳灵兽的迹象，只怕所有的灵兽都会跑上去围猎他。
对于她的小算盘，戚缘可是再清楚不过。
见对方双手搂着飞禽，对自己笑得一脸畅快，戚缘的脸更冷了。
深呼吸了几个来回之后，他沉着脸，转身钻进草丛。
没一会儿，就叼着两个香囊回来了。
往玉瑶面前一扔，然后冷哼一声，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玉瑶也没动，探头看了眼，又说道：“还有储物袋。我的储物袋也不见了。”
闻言，戚缘面色又黑了一层，就跟锅底似的。
闭上眼睛冷静了片刻之后，才睁开眼不甘不愿地站起身，迈着猫步再次钻入草丛里，窸窸窣窣片刻之后，把储物袋扔到了她面前。
玉瑶一看，顿时笑眯了眼睛，“谢谢小金。”
戚缘斜睨了她一眼，完全懒得再理她。
见状，玉瑶偷偷笑了一声，捡起地上的香囊，把上面的泥土拍干净，重新挂在了身上。
一瞬间，源源不断的异香倏地消失不见。
飞禽小眼睛了茫然了一瞬，垂头看看玉瑶，又看看一旁的金瞳灵兽，眼神微变，重新恢复成之前的凶狠，完全为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这两只弱鸡混在一起感到耻辱！
它站起身，抖了抖羽毛，展翅离开。
狂风中，它回头看了两只弱鸡一眼，眼里充满了不屑。
玉瑶“哎哟”一声，一手捏紧了储物袋，一手捂住胸口，做出心痛状，哽咽道：“这飞禽怎能如此绝情？刚刚还和我亲亲我我，视我为心头小宝贝。眼下，得到我的爱了，就再也不珍惜，直接负心离开了……”
她眨巴着眼睛，看向金瞳灵兽，可怜兮兮道：“小金，你们兽族都是这么薄情寡义的吗？”
戚缘冷哼，别以为他听不出来她这是指桑骂槐！
他抿紧了唇，声音淡淡道：“遇见你这种人，再多的感情都是浪费。”
“哎呀，别这样嘛！”玉瑶往他身边挪了挪，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把手放在他的脑袋上，笑嘻嘻道：“不过是让你发挥特长，帮我找找香囊而已，你别这么小气啊！咱们再怎么说都是有着落发的交情，不是吗？”
戚缘斜睨了她一眼，“我本可以不用落发的。”
是她不管三七二十，无视他的挣扎，强行把他的毛发都剃了。
玉瑶面色不变，一点儿都不脸红心慌，认真道：“这不能怪我啊。据说那东西连姻缘兽都没办法弄掉，所以，我只能忍痛帮你剃掉啦。”
担心对方不知道什么是姻缘兽，她又耐心科普了一遍，最后总结道：“连上古神兽都没办法，你说你能有什么办法？难道你比上古神兽还厉害吗？”
戚缘默然。
玉瑶只当他承认自己错了，单手托腮看着他，有些感慨道：“话说，我是真没想到小金你能顺利化成人形啊！”
“曾经，我一度担心你喝了我的血会死呢。”
“什么意思？”
“就是有的灵兽喝多了我的血会死。没想到小金你还挺顽强的。”
闻言，戚缘冷嗤了一声，没有说话。
感觉到周围的异香彻底消散，他站起身，摇身一变，重新化成人形。
还是穿着淡金色的广袖长袍，参差不齐的墨发披散在肩头，更衬得他容貌艳丽，魅气十足。
他缓步上前，将地上的狐裘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尤似还觉得不干净，沉默了一秒钟，重新扔到地上。
玉瑶看得嘴角直抽，不由吐槽道：“你这乱扔东西的坏习惯，是跟着风清门戚缘学的吗？”
戚缘扔帕子，他也跟着扔，甚至还变本加厉，开始扔起衣服来了。
话落，就看到化成人形的金瞳灵兽浑身一僵，冷哼了一声，盘腿坐在狐裘上，拿出玉冠将一头狗啃似的墨发一丝不苟地束好。
“没想到小金还是个讲究人啊！”玉瑶看得啧啧惊叹。
戚缘扫了她一眼，见她僧袍破破烂烂，一只袖子还没了，露出白色中衣，忍不住皱眉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邋遢吗？”
玉瑶低下头看了自己的装扮一眼，无奈道：“那我现在能怎么办？难道荒郊野外，大庭广众之下换衣服吗？”
一会儿荒郊野外，一会儿大庭广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戚缘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件狐裘扔了过去，“披着，好歹注意点女修的形象。”
玉瑶“哦”了一声，为了不给广大女修拖后腿，只能乖乖披上。
哪料，对方好像嘲讽上瘾了似的，见她老老实实围着狐裘，不夸两句也就算了，反而冷嘲热讽道：“你可真是厉害。”
嗯？
玉瑶一时没听出对方的弦外之音，还以为是夸她方才交手时表现良好，拖拉着狐裘凑上前道：“我哪里厉害？”
眼神明亮如星，满脸期待，俨然就是在等待夸奖的小孩儿。
戚缘嘴角一勾，点漆凤眼轻扫她一眼，讽刺道：“以一己之力拉低了修真界女修的平均水平，可不厉害？”
话音刚落，就看到面前的少女愣了一下，有点儿茫然又有点儿震惊。
她挠了挠头，迟疑地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小金，你今年多大了？”
戚缘挑眉，这是想拿岁数压人？
可惜，不管怎么比，他的岁数都比她大。
“说出来怕吓到你。反正比你大个几百岁是肯定有的。”
“哦……”玉瑶点点头，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认真道：“那你已经是老男人了。师父师兄们说了，老男人的话，三分真，七分假，听不得！”
戚缘一噎，扭过头不理她。
跟她说话，真是会被她气死。
见他胸口起伏不定，玉瑶就知道他气得不轻，见好就收，站起身道：“既然你没事的话，那我也就放心了。你以后自己保重啊，遇到小圆的话，记得远离些。”
交代完毕，玉瑶自认为十分友好的向对方道别。
戚缘抬眼看她，小小的脸蛋陷入狐裘柔软雪白的绒毛里，明眸清亮澄澈，清晰映出他的身影，嘴角带着浅笑，向他挥手道：“小金，有缘再见啦。”
戚缘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之中，许久之后，才缓缓张开口，吐出一个名字，“小金吗？”
声音带着丝丝疑惑，更有着浅浅的笑意。
……
天刚微微亮。
灵锡就迫不及待前往云玉峰。
若不是顾及着在天一门，为了表现出青徽宗的良好礼仪，他更想昨晚连夜把玉瑶接回来。
毕竟，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小白菜，没道理让佛门拐去了。
再说了，修真界虽然险恶，可是美好的东西也多啊。
小六进入空门的话，不是白白浪费了这大好韶华？
若是她真想进入佛门的话，至少……至少要把世间所有乐事都经历一遍才是，这样以后才不会留有遗憾嘛。
抱着这样的想法，灵锡敲响了毗昙的房门。
也不可多客套，开门见山道：“尊者，我来接我那不成器的徒弟回去。”
“徒弟”二字，被他狠狠加重了语气。
毗昙微讶，“这就要接回去了？”
原以为他仍会像之前几次一样，直接把玉瑶仍在万佛宗不闻不问呢。
他只是单纯的惊讶而已，灵锡却误以为毗昙这是要与他争抢徒弟，心头一跳，顿时紧张了起来。
“瞧尊者说的，玉瑶那丫头是我的徒儿，我自然是要接回去好好管教的。再说了……”
他看了眼毗昙，打着官腔道：“她身为青徽宗的弟子，老是呆在万佛宗也不好。”
毗昙微微颔首，想到季寻心所托之事，半阖着眼，手里碧玉佛珠不自觉捻转起来，“玉瑶一向与万佛宗僧众交情不错，呆在万佛宗的话，想必众僧乐意之至，也是无妨的。”
“更不用说，她向来聪慧，颇有佛缘，留在万佛宗，对她，对众僧都不是件坏事。”
什、什么意思？！
灵锡瞪圆了双眼，他这是什么意思？
要跟他抢徒弟吗？
灵锡面色微变，语气也沉了下来，皱眉道：“虽是有佛缘，但她最不喜研究佛理，也不喜欢枯燥无味的生活，佛门里的生活不适合她。若是愿意呆在万佛宗，也是一时的新鲜感作祟罢了。”
“对比起平静枯燥的生活，俗世里的热闹生活更适合她。”
对于灵锡的话，毗昙没有任何异议。
她确实说过，她不喜欢佛门的生活，对佛门也有一定的抵触。
至于她的喜好，毗昙却是不大清楚的。
心念一动，不知为何，身体竟是比意识更提前了一步，直接脱口问道：“那她……都喜欢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