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人间不苦？”季寻心反问。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离别，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这八苦贯穿人的一生，不苦吗？”
闻言，玉瑶神思微讷，不由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季寻心内里竟是如此悲观的人……
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小僧刚好与施主相反。小僧觉得人生是乐，朝露是乐，花香是乐，鸟鸣是乐，认识施主是乐，与施主交谈是乐，甚至于施主所言的八苦，在小僧看来，苦中亦是藏乐，端看施主怎样看待……”
“如果施主心苦，看到的便是人间皆苦。施主心乐，目光所及之处便皆是乐事。”
“心苦吗？”季寻心一愣，许久之后才低声道：“那小师父认为该怎么办才好？”
“既是心苦，那拔除心苦之根，就是施主存在的意义。至于施主所说，早已注定的命运……”
“人活着，不就是与命运抗争吗？修士修仙，不就是与天命抗争吗？命运或有坎坷，或有分别，或充满了不可反抗的因素，但并非不能改变，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每一个选择，甚至眼下度过的每一天，都是改变命运的契机……
“当然，前行的路上，也别忘了留意四周的风景，以慰劳自己疲累的身心。就像现在……”
玉瑶手握成拳，伸至他面前，挑眉示意他伸出手。
季寻心面露疑惑，依言伸出手。骨节分明的大手，手指匀称修长，如玉精雕一般。
“啪嗒！”
玉瑶松开手，一颗用彩纸包裹的糖丸落入季寻心的手心里。
“试试看。”玉瑶眼神明亮，带着期待看向他。
季寻心垂眸看着手里的糖丸，动作优雅的剥去糖纸，放入口中闭唇抿动。
“甜吗？”面前的少女双手托腮，笑得一脸灿烂。“假如还是觉得苦，那就再多吃几颗。小僧这边还有好多呢。”
她拍着自己的胸脯，眉眼弯弯，望着他正色道：“不过，这糖小僧不能给你，得放在小僧这里。”
季寻心失笑，“担心不才与你抢糖吃？”
“不。”玉瑶摇了摇头，神情认真道：“小僧才不是这般小气之人，只是希望施主觉得心苦的时候，可以与小僧说，小僧再给施主。”
言外之意，拔出心苦之根的路上，她愿意与他同行。
所以，放在她这里，与放在季寻心手里，根本没有区别。
她的话外之意，他听懂了。
他眉眼越发柔和，看了眼手里的彩纸，复又抬眼看她，好半天才低声道：“这糖，很甜。一颗，足以压下所有的苦。”
他淡然垂睫，眸色里再无幽暗，也无之前的伤色，甚至蕴起了浅浅的笑意。
原来，这世间真如她所言，除了苦，亦有甜。
这样……就够了。
他将手中的彩纸攥紧，看着笑靥如花的少女，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一瞬间，心里的犹豫不解，眉宇间的愁色，在此刻尽数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乌云散尽，终见阳光的明朗。
他笑望着少女，眉眼间闪现出一抹温情，真诚且认真地说了一句，“多谢。”
玉瑶摆手，就她这半懂不懂的假和尚，不把人带到沟里就行了，哪里有脸接受季寻心的感谢呢？
一切都是他自己想得开而已。
只是，玉瑶抿唇想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季寻心今日有点儿不大对劲，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施主，你那个噩梦……”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呢？
季寻心下意识摸上了手腕，移开了视线，抿唇道：“抱歉，不才不能说。至少……现在还不能说。”
况且……他也说不出口。
即使他能很坦然地在毗昙面前承认他动心了，反过来开解对方，动心不是可耻的事情，但……
真正面对这一双清澈澄净的明眸，他还是略微感觉到羞耻，难堪。
她心中视为好友，视为知己的人，结果竟是对她抱有不可告人的想法……
他攥紧雪禅菩提，脸上染上了薄红，完全不敢看她。
玉瑶满头雾水，不说是噩梦吗？他脸红什么？
嘶——
该不会是春、梦吧？
对方不好意思说，所以才改口说是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