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建文帝有些想不通：仅仅两个多月前，四皇叔还只是困居于王府，随从亲兵只剩八百的瓮中之鳖。
怎么两个月的功夫不到，他便成了拥有数万大军的出笼的猛虎？
他三下五除二，就收拾掉了朕二十万人马！
建文帝的火终于发完了。既然木已成舟，总要有人为滹沱河大败负责。
建文帝道：“耿炳文无能！孙百里失职！”
耿炳文是黄子澄推荐的。黄子澄此刻想将功补过，于是向建文帝推荐了另外一个人：“臣认为，该褫夺耿炳文征虏大将军之职，改由曹国公李景隆继任！可命李景隆重新集结一支大军，前往河北平叛。”
这一回，黄子澄说的是“前往河北平叛”，而非“前往北平平叛”。因为朱棣的势力范围，已经扩展到了小半个河北！
齐泰立马站出来反对：“皇上，李景隆没有多少实战经验！他的那些用兵方略，都是在家里看着兵书臆想出来的。”
黄子澄反驳：“齐部堂也太小看曹国公了吧？他是将门虎子！在带兵打仗方面得了歧阳王李文忠真传！”
齐泰力荐徐辉祖：“难道魏国公徐辉祖就不是将门虎子了嘛？徐辉祖比李景隆更适合当统帅！”
建文帝听到此处，心中开始抱怨起太祖爷来：皇祖父啊皇祖父，您老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功勋老将们屠戮殆尽！蓝玉、傅友德、冯胜那些人如果活着，孙儿哪里还用为主帅的人选发愁？现在倒好，人选只剩下了李景隆和徐辉祖两个人！
黄子澄说了几句话，彻底断送了徐辉祖继承徐达衣钵，担任征虏大将军的希望：“皇上，徐辉祖是徐妙云的亲弟弟！朱棣善用收买、策反那些龌龊手段。滹沱河战败，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多位将领阵前倒戈。跟他没有至亲关系的将领他都能收买，徐辉祖如果成为平叛的统帅，朱棣借着至亲关系收买起来更便当。万一徐辉祖倒戈，那朱棣将有实力跟朝廷划江而治！”
建文帝嘴里喃喃着：“是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片刻后，建文帝做出了决断：“命李景隆取代耿炳文，封征虏大将军。朕给了耿炳文三十万军队平叛。看来人数远远不够！朕给李景隆五十万人！”
齐泰心中暗道：皇上，耿炳文以前就跟您说过，若要做到万无一失，平叛需要五十万军队！您不听啊！
确定了耿炳文的继任者，和再次集结的军队总数。建文帝话锋一转：“孙百里是怎么办事的？常歌被罢职后，孙百里是朕手下专办秘密差事的家奴首领！朕对他寄予厚望，命他随同耿炳文出征。结果呢？朱棣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收买了一大批将领！这样的庸才要他何用？”
黄子澄连忙道：“皇上是君子，没有猜到朱棣会如此小人！竟使用那些旁门左道求胜。现在看，平叛明战之下有暗战。暗战同样能够左右战局！必择一得力人选统领旗手卫，与朱棣进行暗战。”
建文帝脱口而出：“常歌那个老家伙在家里歇了几个月了吧？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他倒好，在家里躲清闲！传旨，今夜宣常歌入宫，陪朕用晚膳！”
常府。
常歌正在书房跟儿子常世勋聊平叛的战局。
常世勋道：“爹，还是您老有先见之明！耿炳文竟败给了朱棣。”
常歌叹了声：“唉，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就......瞧我这老家伙撇着个嘴瞎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呢。”
常世勋道：“这一回，朝廷在战场上损兵折将，在私底下的暗战中同样一败涂地。”
常歌道：“我最怕的就是这件事。如果不出意外，皇上该召见我了。”
常世勋眼前一亮：“您猜测皇上要重新启用您？”
常歌叹道：“唉，跟纪纲斗法，不用我，皇上还能用谁呢？可惜了，闲云野鹤的日子过到头了。领着笑嫣、知理去玄武湖边二十几趟，只钓到了六只王八.......”
就在此时，下人通禀：“老爷，司礼监掌印太监王钺求见，他在客厅等着您呢。”
常歌道：“瞧，说曹操，曹操到。”
常歌来到大厅。王钺迎来上去：“东莱伯，大喜啊！”
常歌问：“敢问王公公，喜从何来？”
王钺笑盈盈的看着常歌：“皇上有口谕，赐您共进晚膳！怕是要重新启用您执掌旗手卫呢！”
常歌小声自言：“这恐怕是祸，不是喜。”
入夜，乾清宫膳厅。
常歌的面前已经摆上了丰盛的御宴。建文帝并未到场。
吏部侍郎练子宁捧着厚厚的一摞纸走了进来。
练子宁将那摞纸摆在常歌面前：“东莱伯，这些是自朱棣叛乱起，旗手卫搜集到的燕军各项情报，以及汇总的滹沱河之战将领叛变的详细状况。你先看看，熟悉一下。皇上正在户部那边核算二次平叛所需军饷。大约一个时辰后才会过来。”
常歌微微点头，埋头看起那一摞纸。看完之后，他发出一声感慨：“纪纲不愧是我的徒弟！好手段啊！”
膳房门外响起建文帝的声音：“你还好意思说？”
常歌连忙给建文帝跪倒叩首：“臣拜见皇上。臣有罪。”
建文帝坐到龙椅上：“你的确有罪！你的徒弟纪纲竟然投到了朱棣门下。成了帮朱棣专办秘密差事的首领！滹沱河一战，若无纪纲施展的那些收买手段，也不至于败成那样！你的另一个徒弟孙百里倒是效忠于朕！可惜是个碌碌无为的庸才！”
常歌不住的磕头：“请皇上责罚。”
建文帝道：“罢了，平身吧。”
常歌起身。
建文帝道：“朕算明白了，太祖爷为何一直对朕灌输一个理念——九五至尊，袖中不能不藏一柄锋利的匕首。孙百里做不了朕的匕首。只有你做得了！王钺，拿上来。”
王钺捧着一个楠木托盘进得膳厅。托盘上盖着一方红布。
王钺掀开红布，里面的东西竟是今年七月建文帝刚刚从常歌手中褫夺的龙鳞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