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的病房门被泰林轻轻地关上。押着“黑衣杀手”的一行人在楼梯间顿时松懈了下来。
“行了。把衣服换了吧。”王良低沉地催促了一声。
队里的愣头青小陈摘掉鸭舌帽和口罩，已经满脸流汗。他长长吁出一口气：“队长，我刚才是不是表现不好。”
王良听了这话，撇了撇嘴角，有些为难地说道：“说话的时候，应该再冷酷一点。不过这次够了。没事，下次再练练，再练练。”
“这玩意儿咋练？！”小陈边换制服边咕哝，“又没当过坏人。”
王良没理他，但是看着他身着笔挺制服的样子，却想起了那个叫做梁正初的年轻人，想起他的坚持，想起他坚持的正义，心中不禁又是一阵唏嘘。
与此同时，病房里肖大勇的反应却出乎泰林和李方文的意料。
“刚才那个后生我不认得。”肖大勇轻蔑地哼了一声。
这句话把李方文吓了一跳，心想：怎么着？这是已经发现杀手是小陈扮的？这眼光也太毒了。
“应该不是成哥找来的。妈的，现在成哥周围都是些什么货色？办事都办不好。”没想到肖大勇自顾自地接着说下去。他不能动弹，全身只剩下嘴巴眼睛还能用，但李泰二人却依旧能从他这几句话中听出不甘与愤怒。
“呵呵，怎么着？你觉得那个人是刘建成找来的？””李方文笑了，他最善于在这种情境之下和稀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要是得手了，你不就玩完了？不过，怎么会是他呢？他怎么能傻你呢？你不是他最得力的干将吗？他怎么舍得杀你？”
字字诛心，也字字说进了肖大勇的心里。他半晌不说话，根据泰林在一旁的记录，在这期间，他闭着双眼老泪纵横，鼻孔激动地一张一合，嘴角也不能停止地抽搐着。整个人由心绪不平变为情绪激动，再过度到难以抑制地悲痛与愤怒。
泰林向李方文点点头，示意他肖大勇已经到达情绪沸点，可以开始进一步地攻陷心防。
李方文笑着点头回应，接着道：“我知道有些事情，只有你和刘建成知道，你以为是他信任你吗？我得告诉你，可真不一定。刘建成让你先走你就先走，他却随后制造交通事故让你车毁人亡，说不定就是想让你承担所有，他好全身而退。”
肖大勇狠狠地瞪了一眼李方文，还是不发一语。
李方文接着又笑笑，道：“你还别不信。那辆肇事逃逸的卡车，我们警方已经缉拿归案，也已经处理了。可是并没有造成人员死亡，司机虽然被刑拘，但是过几天走个程序，做出赔偿，这事儿也就了结了。”
“说不定两年之后等那司机放出来，你还在做复检呢！”李方文故意叹口气，“唉，我之前认识的那位双腿断掉的哥们儿，现在股骨头都快坏死了。所以，你能下床了以后，一定得多去做复健，不能偷懒。”
这番话像是调侃，没想到肖大勇听完之后，情绪却逐渐缓和下来，眼神里的透出一股狠劲，似乎已经不再纠结是否应该老实交代，而是该从何说起。
“你好，肖大勇。我叫泰林，是你的心理顾问。”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肖大勇斜着眼睛看过去，一位斯文戴眼镜的年轻人正端坐在床脚的沙发椅里，一脸平静地望着他。
肖大勇心想：这个人说话比刚才那位听上去舒服多了。
“你在做口供的过程中，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我随时可以暂停这次询问。”这几句话虽然公式化，但是由泰林口中说出来，又极其自然可亲。
不过，李方文和泰林心知肚明，一旦录口供开始，就不是想停就能停的。这种紧要关头，将肖大勇拉拢过来才是正经事。不过，如果称短暂的休息时间为“暂停”，似乎也不违反规定。
“肖大勇，刘建成和你是什么关系？”李方文抛出第一个问题。
“成哥，就是刘建成他是我老板。”
“仅仅是老板？”
“也是发小。”肖大勇声音沙哑，低低地说道，“以前瓦窑村的后面还有个小村子叫瓦罐村，周围的村子围湖造田，于是瓦罐村本来就地势低洼的水田，一到雨季就会被淹，慢慢地，人就都迁走了。”
他的声音很小，说的也很慢，但语气却像在说一个童话故事。他接着说：“我和二毛三毛还有成哥没上几年学就一起出来打工了。我们体力好，城市工地又那么多，还管吃管住，慢慢地我们就有了自己的小工程队，拉帮结伙给人搬砖开车，什么都干。也什么都敢干。”
“什么都敢干？”李方文严肃地问道，“你们都干什么了呀？”
“傻大胆。不知道怕死。也不知道城里这些承建商的门道。”肖大勇眼神变得狠厉，“那时候做工程不像现在，工人们看不懂安全条例，很多人都没上过几年学，安全保障又不完善，所以那些年工地上的事故很多，唉。”
“肖大勇，”李方文正色道，“你知道我不是问你这些。”
“我和成哥还有几个人，被邢老爷子看中，一起调到H市的罄石建设。从这里开始，成哥就开始飞黄腾达了。”肖大勇冷笑道，“也从这里开始，他就变了。”
“变了？”李方文问道，“怎么变了？他难不成长出三头六臂？”
“三头六臂？”肖大勇喃喃，“差不多吧。”
“肖大勇，”李方文怒道，“别再耍花样了，他那三头六臂今天都来对付你了，一波接着一波，你不怕呀？”
“大安钢铁就是他的主意，收旧钢筋出新钢筋。”肖大勇又一次冷笑，“你问的是这个吗？”
“你知道的，当然不是。”李方文道，“我问的是六年前，斜方街地下道那件事。这个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呵呵呵，刘建成，天都要灭你。”肖大勇看着天花板独自喃喃，“你做过的坏事，老天都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