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潼给大理寺卿看的第三份证据，是宣王的幕僚三番四次与崔哲避人耳目会面谈话。
至于谈了什么内容？
大致的核心词有几个，毕竟不是在现场听着；从隔离邻舍去偷听，不太可能听到全貌。
这很容易理解。
可以说，他们之间的谈话就算真的在密谋什么；大理寺卿也有办法一一去证实。
这事有点困难，但可以克服。
他不理解的是，苏潼派人跟踪盯梢都做得如此贴心的地步了，为什么还任由事情一步步发展下去？
如果不是那个孩子逃出来跑来大理寺来报案，也许关在那个小宅子地下室的其他人，最后都会被杀死。
这样下去，到底会死多少人？
不对，大理寺卿倏然停止往下深想。
他默默反省一下自己的思路。那个孩子从一开始“逃”出来，就是个骗局。
要是没有那个逃出来的孩子作为媒介，大理寺怎么会发现那个外表看似寻常的宅子里面，隐藏着那么多龌龊与人命？
宅子里，可能还有别的死者。
按照对方的手段，既然是尽可能将万里侯与昭王拖入深渊，断不会只杀害两个孩子就罢手。
肯定杀死的人越多越好。
因为死的人越多，苏潼的罪越重；昭王受到的影响也越大。
想到这里，大理寺卿有些糊涂了。
因为那个出逃的孩子，与他这个推测完全相悖。
正常情况下，应该是里面的孩子被杀害得差不多，然后有个孩子逃了出去，这才符合常理。
苏潼不动声色地觑了他一眼，将他复杂的神色收尽眼底，却没开口多说别的。
按照崔哲的计划，当然还得继续杀人；而且，孩子出逃的时间还得后延几天。
苏潼可不想让崔哲察觉到她已经让天水阁将那些退学的孩子救走。
所以，她才提前按照崔哲的预测推动计划开始。
崔哲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然后急急忙忙让冒牌的文竹上线。
因为这事之前没露一丝风声，苏潼才没防着这一手。
想到这事，苏潼也觉糟心。
“侯爷，既然你从中窥出他们的计划和阴谋，为什么不提前阻止？”
大理寺卿沉下脸来，刚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如果她提前阻止，那两个孩子也许就不用死。
“庄大人，”苏潼皱了皱眉，“你把我当神了？”
“我怎么能预知他们怎么做？”
“我让人盯梢，是在书院被人投毒之后。就凭偷听到的只字片语，怎么敢断定他们下一步的走向？”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人盯紧他们。”
“是想着万一在事态紧急的时候，或者可以来得及阻止他们。”
“至于宣王的幕僚与崔哲是不是真的密谋对书院不利，这得靠大人你们去查证啊。”
苏潼十分光棍道：“我只是给大人提供线索。”
大理寺卿：“……”
你这锅，甩得挺麻利的。
我差点就信了。
“大人，我那个婢女文竹还在大理寺吗？”苏潼又道，“我能见见她吗？”
苏潼纯粹是无聊，所以有点好奇冒牌货的身份。
长夜漫漫，她期待她回到家的时候，天冬能带给她好消息。
大理寺卿说道：“她是重要人证，我们有义务保护她的安全。”
苏潼：你直说她在大理寺不行吗？
绕什么弯打什么官腔！
“我能见见她吗？”苏潼再问。
“这个恐怕不能。”庄大人拒绝起来毫无压力。
“那我能回家吗？”苏潼又问。
大理寺卿：“……”
刚刚在大理寺的公堂吃了饭喝了水，现在又想回家？
你这么会得寸进尺真的好吗？
侯爷！
苏潼看出来了，她目光一转，又说道：“那庄大人给我间牢房呗。”
“好歹给个地方让我睡一觉。”
你大理寺卿要熬夜通宵查案，你尽管查去。
不能把不是犯人的我扣在这里陪你们熬夜吧。
大理寺卿再次：“……”
你那么娇气的吗？
真没看出来啊。
工作的时候，苏潼当然不娇气。但无所事事的时候，正常睡觉时间谁不犯困？
她又没提过份要求。
只让他匀出牢房出来给她用一用，将就一宿而已。
大理寺卿还在犯犟，脑子里在激烈拉锯。一边说可以满足她的要求，一边说不能满足。
苏潼轻轻叹了口气。
“庄大人，你要是把我当疑犯，那就把我送进牢房关起来。”
“你要是觉得我尚且构不成疑犯的罪，不如让我先回家？”
“这么晚，我也出不了城；就算想逃跑也跑不了。你真不用担心。”
大理寺卿静静地打量她一眼，忽然提了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从宅子里逃出来那个孩子，他说隐约听到有人提到，是万里侯要拿他们做试验品。”
他还是想不通这个事。
先前还怀疑过那个孩子是苏潼安排帮助下“逃”出来到大理寺报案。
可再深想，又推翻了这个结论。
这天马行空的，苏潼理解不来他们这些整天与各种案件打交道的官员。
“庄大人，他能逃出来，自然是因为有人想让他逃出来。”
“同理，有人想让他听到什么，他就能听到什么。”
一转眼，已经到了下半夜，苏潼实在有些熬不住。
她现在生活十分规律，到点就要睡觉。
跟大理寺卿说了一会话，她已经犯困得连续打了十多个哈欠。
“庄大人，你不困吗？”
“还有，这三更半夜的，大家都熬夜加班也查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吧？”
“很多事情得白天才能去查，那大家都耗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庄大人，睡眠不足会严重影响脑子，不如大家还是洗洗睡吧。”
熬了那么长时间，苏潼心里也有些着急了。
她得回去看一眼，才知道到底有没有找到文竹。
她一直留在大理寺不露面，崔哲那边倒是放心了。
可昭王府里的人会担心啊。
苏潼断定，对方匆忙推出假文竹来告发她，就只能仓促绑走文竹。
行事间肯定容易留下破绽。
如果天冬将手下的人都派出去也找不着文竹的话，她一定会请天水阁出手。
假若这时候还没找到文竹，那文竹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庄大人，你定不了我的罪；你无权羁押我，我能做的该说的，我都做完了。”
“现在，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