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生出几分恍惚且新鲜的感觉。
这是他上任以来，问案问得最轻松的一次。
证据，不用他派人费劲去追查；万里侯已经非常乖觉的把一切都做好。
他要做的，似乎就是搭个台子供苏潼在他面前唱出大戏就成。
念头闪过，他原本沉重的心情不由得轻松了几分。
“万里侯既然准备充分，我不看的话，岂不白白浪费你的好意？”
“你拿到证据不容易，我肯定得尊重你的劳动成果。”
苏潼眉眼弯弯，明眸如秋水般光华流转。
“庄大人言之有理，那就劳累你再看看？”她声音清脆，言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皮。
惹得大理寺卿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不劳累。侯爷你太客气了。”
“大人，你慢慢看。”苏潼又将一份证据塞到他手里。
随后微露倦容闭了闭眼睛，她浅浅再语：“庄大人，能让人弄点吃喝的东西来吗？”
不放她回家，好歹不能让她饿肚子吧。
大理寺卿嘴角狠狠一抽。
“侯爷，你可真敢说。”
这是公堂！
公堂！
不是饭堂。
审案的地方，不是吃饭的地方。
他没直接说出口，苏潼却从他一言难尽的表情里看懂了他满肚子腹诽。
苏潼淡定地眨了眨眼：“庄大人，不如我们移步去你办公的地方？”
“或者我们去饭堂边吃边谈也可以。”
大理寺卿：“……”
我不可以。
不知怎的，他不太愿意带苏潼往他办公的地方谈案件。
他和万里侯又没有私交。
既然公事，还是公办的好。
“不用，就在公堂吃，”大理寺卿念头转动，很快妥协，“我觉得在公堂吃饭挺好。”
“你吃你的，我看我的，两不耽误。”
苏潼诧异道：“大人不饿？”
大理寺卿很想有骨气地表示：他不饿。
无奈他有骨气不行，他肚皮不太争气，他还没开口，肚皮就先“咕噜”的漏了底。
苏潼若无其事地瞥他一眼，非常善解人意道：“不管大人饿不饿，你先让人把吃喝的送来吧。”她怪饿的。
她这一打岔，大理寺卿觉得手里的证据沉甸甸的，他有些翻不动了。
嗯，或许是肚子太饿手无力的缘故？
大理寺卿审视地打量苏潼一眼，赶紧让人送吃喝的过来。
然后就开始频频走神，手里的证据半天都看不进两个字
“侯爷，”他沉沉地呼吸了一口，将浮躁压了压，意味不明问道，“证据准备得那么齐整，好像你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就跟有人提前知道天上会洒金元宝，早就准备好兜子去捡漏一样。
给他的感觉特别怪异。
“庄大人，这事吧其实相当容易理解。”苏潼淡淡道，“要是你知道有人卯足劲想去害你，你也会有所提防吧？”
“崔家一直认为是我害死了崔毅，对我意见大着呢。”
“对了，除了崔毅，就连上次意外在皇家别院溺水身亡的崔月希，崔家也把账算在我头上。”
苏潼叹了口气，跟他诉起苦来：“庄大人，你是没试过被人整天当仇人一样盯着的滋味。”
“我心里真是苦透了。”
大理寺卿默默地看她一眼。
不，我并不觉得。
相反，我觉得你过得挺好；起码比我好。
“可崔家没冒犯我，我就不能无理取闹去揍他们呀。”苏潼接着说道，“那能怎么办？”
“只能自己时时警惕，防着他们背后朝我下黑手了。”
这就解释了苏潼为什么能那么及时发觉对方的阴谋，并且那么神速把证据都收集整齐。
大理寺卿暂时没法静下心看手里的证据，干脆与苏潼闲聊起来。
“侯爷，你手底下有不少能人啊。”
他两眼闪烁着精光，语调轻松，仿佛闲话一样，不经意套她的底。
“他们当中有没有人对大理寺感兴趣？”
苏潼侧目看他半晌，懒懒笑了起来：“庄大人，我手里的能人只忠于我。”
“他们对做官不感兴趣。”
“而你感兴趣那些能人，并不都是我手下。”
“庄大人，”苏潼郑重地提醒一遍，“我出了银子请天水阁帮忙调查，这才及时拿到证据。”
并不是她手下的人个个全能，她想要什么都能办妥。
而是她有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条法则古今通用。
闲聊中，有人送了饭食到公堂。
送东西入内的衙差相当迷惑。
他忍不住好奇，一边偷偷打量他们大人，一边又瞄了瞄苏潼。
不是说万里侯是疑犯？怎么还一副好哥们的态度在这愉快地聊上了？
不仅聊上，还面对面坐一块准备在这开餐？
衙差瞧着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怪异。
可他只敢在心里嘀咕，嘴巴是一句多余的都不敢说。
别看庄大人在万里侯面前逞不起威风，在他们面前，分分钟把他们削成狗头。
也是，他们又不是万里侯。
不配得到庄大人优待。
“还有事？”大理寺卿见衙差傻愣在一旁发呆，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皱眉呵斥。
“大人慢用，属下先告退。”衙差赶紧收敛心神，低头退走。
苏潼假客气对大理寺卿说了一句：“庄大人，你饿吗？”
“要不，你也吃点？”
天都全黑了，这时辰饭点早过，谁会不饿。
“侯爷盛情邀请，我不能不给面子。”大理寺卿说罢，十分诚实地拿起了碗筷。
苏潼：“……”
不，这事上面真不用给她面子。
还有，她也没盛情邀请。
她想吃独食来着。
不过低头一看，衙差准备的碗筷不止一套，饭菜也不止一人份。
就，勉为其难分点给对方吃吧。
苏潼怕都忘了，现在她还在人大理寺的地盘；吃的喝的，也是大理寺的东西。
她没权利挑剔，也没权利拒绝大理寺卿。
“庄大人，刚才给你的证据，你看了吗？有没有什么想法？”苏潼吃得半饱，速度慢下来，嘴巴就不消停了。
大理寺卿慢慢放下筷子，心里咯噔一声，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目光有些幽怨，还有些说不出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