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手术下来，几个时辰就这样悄无声息滚过历史洪流，苏潼整个人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再动一下。
“术后十二个时辰是抗感染的关键时期，青黛你再辛苦一些，坚持一下。”
术后护理以及抗感染种种注意事项，已经不用苏潼多叮嘱，青黛自己就能仔仔细细做好。
十几个时辰这么长时间，青黛一个人自然还是吃不消的，好在卫浔回来了；卫浔与她可以轮流替换。
苏潼休息好了，也可以替换他们。
手术室里的情形，外面的人自然无从得知。
顾佳守在外面，她已经止住了哭泣。她愣愣地坐在家属区，麻本的面孔空洞的眼神，似乎整个人瞬息间失去了全部精气神。
她心里反复的，就只有愤怒交加；以及对自己哥哥日后的种种担忧。
胡思乱想中，她仿佛感觉不到时光流逝。
一会想着自己哥哥能不能活下来。
“不，他一定能活下来的。小姐医术那么高，全天下大夫的医术都比不上小姐。”
“小姐肯定能保住他性命。”
可活下来之后呢？
腿肯定保不住了吧？小姐医术再高，也不能让哥哥的腿再长出来吧。
那哥哥以后岂不是要变成瘸子？
好好一个人，以后连路都走不了，日常生活连处理都有困难。
她吸了吸鼻子，喃喃自语道：“那也不要紧，以后我来照顾哥哥，一定让他活得好好的。”
哥哥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她以后要更勤奋更努力的挣钱。她要挣多多的钱，要让哥哥学会用单腿走路。
等她赚了足够多的钱，就给哥哥娶个嫂子。
哪怕她以后不成亲不出嫁，她也要顾好他哥哥，给哥哥成个家。
只要有钱，总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哥哥的。
“有了嫂子，他们生儿育女，我照顾哥哥的时候，还可以帮忙照顾侄子侄女。”
“只要人还好好的活着，就一切都还有希望。”
“只要有希望，那就什么都不怕。”
对，这就么办。她以后不嫁人了，她就留在家里照顾哥哥。
他们兄妹俩，一辈子都不分开。
顾佳想完哥哥，考虑完对哥哥的安排；不知不觉，忍不住想起害她哥哥的仇人。
“崔家那个人渣。我和哥哥与他无仇无怨，他仗着自己是贵族子弟，突然借着酒疯对哥哥下毒手。”
这仇不能不报！
但是崔家有权有势，宣王妃还是崔毅的亲姐姐。
顾佳不知道这仇该如何去报。
“我报不了这仇，但是小姐可以。”
小姐是他们报仇的唯一希望。
顾佳决定了，这辈子她除了照顾好哥哥，就是给小姐做牛做马。
希望有朝一日，小姐能够替他们报了这断腿之仇。
“我这辈子没什么出息。我是个小人物，我成不了大事。”
“但是小姐不一样，她是天下间唯一的女侯爷；小姐有本事，小姐比这世上大多数的人都厉害。”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小姐都比过他们。
总有一天，崔家会完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姐总有一日能把崔家踩在脚底。
顾佳决定到时候一定要亲自砍下崔毅的腿，让他也尝尝这断腿的痛苦滋味。
顾商的腿不是一刀砍下来的。
自己哥哥的痛苦与哀嚎，实在令她记忆犹新。
他们按着哥哥，一刀接一刀剁在哥哥小腿上，才会造成那样不平的断口。
哥哥当时死死咬着牙根强撑着才没有昏死过去。
但那非人的折磨，那一刀刀砍在腿骨上的疼痛，即使没落到她身上，她当时也觉得自己痛苦到快崩溃。
想到这里，顾佳已经干枯的眼泪又如泉涌，哗一下挤出眼眶。
如果当时不是有人也把她强行按住，她当场就冲过去跟他们拼了。
“哥哥……”
如今回想起来，顾佳心里既痛苦又后怕。如果她真的死在崔毅手里，以后谁来照顾哥哥？
她双手捂住脸，指缝不时有泪水滴落。
顾佳像木头一样静静坐在那里。
这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天冬却时不时在家属区与病房区走来走去。
当然，她同样不能踏进手术室。
她来来回回走动，主动就是想借此缓解一下紧绷的情绪。
“早知道以前我就好好跟小姐学医了。”天冬煎熬地等待着，懊恼地回忆着。
以前曾有几次她提出要学医给小姐当助手。
小姐都拒绝了她。
理由是：“学医是一件特别辛苦的事情。”
“你以前当暗卫的时候吃了那么多苦，经过无数残酷的训练才有如今的身手。”
“实在没必要再让自己重新再吃一遍苦。”
天冬想起自己当初是怎么答的：“小姐，奴婢不是想学得跟你一样成为神医。”
“奴婢只是想像青黛一样，学一些护理常识。”
“要是她忙不过来，奴婢还可以替换。”
实际上，天冬是希望自己除了武功外，还能在别的方面帮得上忙。
可苏潼心疼她，一直不答应让她学医。
天冬想起这些往事，心里就生出几分懊恼来。若是当初她再坚持坚持，小姐肯定就答应了吧？
如果她学了医术，现在是不是也可以进去帮忙？
天冬在手术室外不停地转悠。司徒烨与夏明枫两人，比她更静不下来，转悠得比她还勤快。
寒香苑里，郑妈妈与红雨等人，也在焦心地等待。
盼着能有好消息传来。
万里侯的下人被崔家公子直接砍掉腿这件事，经过半天发酵，也传到了白晓碟耳里。
“这么说，苏潼与崔家对上了？”她唇角翘起，眼底厉芒流转。
“那苏潼现在岂不是焦头烂额？”轻哼声中，有淡淡讥嘲笑意。
上一次在龙华寺，法弥和尚拒绝见她而见了苏潼；当场将她的脸打得啪啪响，她这些日子就一直按兵不动，想着找到机会一定要将当日所受的间接屈辱还回去。
“真没想到，今天竟然让我听到如此有趣的好消息。”
“苏潼呀苏潼，你不是天下闻名的神医吗？”
“我倒要看看，这一回你怎么把砍断的腿再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