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陵县镇安镇粮食所前，排满了马拉板车、独轮车，各公社排队卖粮。
“上何家寨公社，大豆统购800斤，价格6毛5一斤，超计划收购400斤，加价3成，8毛五分收，总价为860元。”
年轻人利索地打算盘，汇总价格，开出收据。
老汉何大江接过条子，乐呵呵的问：“春天豆价怎么没涨？”
粮食所的年轻人有吃公家饭的傲气，不耐烦的说：“那你找上级领导，别问我！”
老汉低头赔笑，然后让开位置给后面排队交粮的。
镇街另一头的一片空地上，停了几辆大货车，正在装卸物资。
罗家明卸下麻袋，擦汗时发觉何大江探头探脸的，热情的说：“老爷子，你卖大豆给公粮所了？还有剩的吗？”
确定没走错地，何大江壮胆问：“你们是南边九旅的？听说高价收大豆？”
昨天，关于九旅到乡下收购大豆的消息传到乡下，何大江是公社大队长，为了能多卖点钱，他一路打探过来的。
“今天1块1收。要是在我这买东西，还有实惠。”罗家明拉着老爷子进来，带他去看刚卸下的货物。
“这是根据地人民机械厂产的运货大板车，拉上800斤货，跑山路贼溜...”
罗家明热情地推销，“你要是卖够500斤大豆，就打6折，一辆车只卖90元。”
何老汉听了非常高兴，出门招手，让远处停着的马车过来。
几袋大豆拉下车，堆在门口。
罗家明笑呵呵的说：“老爷子，我能看看货吗？”
卖前验货定级是必然的，何大江热情地解开袋子，掏出一大把豆子。
“这是秋豆，今年收成很好，个个饱满浑圆。”
“还行，就按一级豆给价。”
罗家明放下豆子，招呼上秤，双方各出一人，两个人一起抗秤杆，罗家明和何大江一起看秤星。
秤尾平平地没抬高，何老汉露出了笑容，九旅的采购员没坑他。
公社每次交公粮，免不了被粮所挑剔，吃皇粮的总会从品相、干湿度、饱满度上挑毛病。
就连上秤砣时，秤尾也要高高翘起来，直到秤砣将将滑落。
当然，交公粮的农民伯伯也不好惹。
农民卖粮时，也想着占便宜，爱用麻袋底部掺次品，以次充好，甚至加沙子等手段。
每次纳粮，就是小民和吃皇粮的一场战斗，双方斗智斗法，直至完成当年的统销统购任务。
这种互相坑害的事，在天高皇帝远的南疆，最为普遍。
当采购专员半年，罗家明吃的亏多了，也积累了丰富的避坑经验。
眼前的麻袋，一袋满满的好大豆，一般在100斤上下，分差在5斤内就属于正常范围。
秤完大豆，罗家明掏出本子，给何老汉记账：“一共5袋大豆，分别100.5斤、98斤、99.6斤、101斤、100斤，共计499.1斤。”
“我就不扣除袋子重量了，算你500斤。老爷子，你看可以不？”
何大江额头笑出三道皱纹，连连点头：“中！要的！”
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好说话的粮商，心里满意极了。
罗家明劈里啪啦的敲算盘，“一共550元。你要钱，还是要票？”
何大江立刻问：“不是说买车有优惠吗？我要车！”
“那你去选车，立刻给你组装起来。”罗家明笑呵呵的说道：“不过，先帮忙把大豆送上车，也好还你麻袋。”
何老汉一听也是这个道理，况且能卖出高价，也承了人情，他招呼身后的两个押货小伙帮忙。
一袋袋大豆倒入车厢上的谷斗，没见掺入次品、杂物。可见，上何家寨做事讲公道，值得继续买卖。
半年采购生涯，罗家明总结了一套生意准则。
初次买卖，他不会对农民苛刻，尽量给优惠。遇到偷奸耍滑的农民，就当吃亏了。
但是他会把这些人列入黑名单，下一次就不会有这种人交易了。
统销统购背景下，罗家明这招威慑力十足，现在保山一地，没人敢胆再坑九旅的采购专员。
这个时代，公社产出的主粮，要卖出去，只有卖给粮所一条路。
私卖粮食的出售人和收购商，只要被抓住，投机倒把罪少不了。
每次交完公粮和超计划收购粮，剩下的粮食，一般情况公社会分给社民自用，或者和其他公社/单位以物换物。
一般情况下，是换不回现金。
去年，九旅向华夏采购主粮，只能到粮库买，不能和公社成规模地交易。
咸菜、山货、干货，这些不纳入统销统购计划的农产品，倒是允许和农民直接交易。
今年，根据地和滇省关系全面升级，保山地委特许九旅向各公社收购余粮。
前提是粮所已完成统购任务，余粮才轮到
九旅采购。
这个口子一开，旅部采购部立即组建下乡车队，分赴各乡镇，等着和完成纳粮的农民做生意。
依靠以前积累的良好声誉，采购车队买卖做的非常不错。
人民机械厂的板车，散件装车，到地方了再组装起来，这也能顺带教买车的百姓怎么简单修车。
这种模式方便简单，又能现场教学，很受买车人的欢迎。
选车、组装、试车，时间少说半小时。
趁着空闲，罗家明拉着何大江唠嗑。
“你们上何家寨，去年冬天种了几亩大豆？今年还种秋冬大豆吗？”
钱袋子里多了很多钱，何大江很高兴，他乐意和罗专员多谈谈。
“我们公社，一共种了20亩冬豆。上年天气好，难得高产，达到100斤/亩...”
何老汉连隔壁几个公社的大豆种植情况也说了。罗家明默默掏出本子，把信息都给记下来。
“这么说你们公社还剩一些豆子了？”
“是有一些，不过要分给各家各户榨油，大家今年吃的油还没着落呢！”
罗家明若有所思，主动给何大江递烟丝，两人抽烟筒，接着唠下去。
一边的空地，上何家寨的马夫试车结束，罗家明的新业务也来了，两人就此告辞。
出了镇安镇，旧马车后拉着新板车，板车上坐着何大江。
今天卖大豆，卖出前所未有的高价，何老汉开心的唱起山歌。
大豆卖了好价钱，每个社民也能分多一点钱，赶车的两个村民高兴的跟着唱起来，歌声回荡在怒江山谷，久经不息。
或许是何大江沿路大力宣传，车队下午生意多得忙不过来。
平时大豆收购价才6毛、8毛，从来没有超过1块钱的高价。
收到这个消息后，附近的公社连忙启程赶往镇上，生怕采购车队买够大豆就跑了。
十里八乡的公社运粮马车，将镇大街堵得死死的。
没种大豆的公社也不死心，拉着大米来排队，想着，要是稻谷也收，那就发财了。
罗家明拿起铁皮喇叭，沙哑的大声疾呼：“拉大米、玉米、番薯这类粮食的，就别排队了！今天只收大豆。”
“过些天，一定来收各种主粮，请大家放心！”
“我罗家明没少来镇安，认得我的人不少，我向来说话算数，从来不骗人！”
“就算不信老罗，大家还不信九旅吗？”
各村都有村民到木姐打工，九旅从不少发工资，到滇南做生意，更是有口皆碑。
九旅招牌够响亮，大家还是相信的。
眼见街上快堵死了，估计今天也卖不了稻谷，很多公社听话的离开，让出位置给卖大豆的。
采购队一直忙到天黑，连拉板车的货车也装满大豆，才将所有卖豆人打发走。
四辆车装满大豆，罗家明等人不愿在镇上过夜，也就饥肠辘辘地登车，连夜返回瑞丽。
好在镇安镇就在国道旁，往南走的路，刚经过扩宽拉直，夜路甚是好走，大家有走夜路的经验。
今天恰好是月圆夜，夜路的路况最好，不然车队绝对不敢上路。
刚出镇口，前车又停了下来。
尾车的罗家明心脏猛地一提，不会出事了吧！
出了事，必然要在镇上过夜，明天指定被更远赶来的公社堵住，就别想轻易脱身，可能还要根据地派车队来“救”。
可为了抢购大豆，旅部已经将所有空闲卡车派了出去，哪里还有空车。
前车的司机大声喝问：“拦路的，你们什么人？”
不知是大灯灯光或马达声，还是问话，吓住拦路的骡子，骡叫声和吁吁声连连，也冲走了夜色中的紧张气氛。
骡子被按住，一个汉子用不熟悉的汉话紧张地说：“我们是卖粮的！”
罗家明放心了，悄然把手枪放回座椅侧面的枪套，才跳下车。
“景颇族的兄弟，怎么来这么晚？”
“路上下了点雨，落石把路堵了一会。”
“那就赶紧卖货，早点回去！”
罗家明知道为了赶上车队，景颇族汉子一路上遇到的困难，比话里头艰苦多了。
“一共300斤，全算一等品，给你1.1元/斤，共330元。”
麻利结账、装货，在景颇族汉子不断的感谢声中，车队再次启程。
“罗队，你真心善！”司机忍不住说出心声。
这三百斤豆子质量一般，绝对不够一等。
罗家明叹气道：“他们一路赶来，不出意外就是万幸！”
踏遍保山各地，内地百姓日子比根据地好的有限，景颇族等少民是内地最穷的。
目睹的困苦太多了，这让罗家明生起浓浓的同情心，在他的权限内，能帮一点就一点。
这也符合旅长所说的宗旨：发展根据地，广交两岸农民朋友，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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