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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京天兵威如猛虎，汉口胡儿败若寒鸡——湖北麻城无名太平军涂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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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郎们，推盾车，上啊！”
盾车终于准备好了，随着康朱皮一声令下，唢呐齐鸣，甲乙丙丁四个步队推着十二辆改装好的四轮大盾车，在队长与军正的指挥下，缓慢而坚定地朝渐氏坞拱过去。
尽管乌桓人没有多少汉人的弩机，更无大黄弩这类机械上弦的强力弩炮，但人人控弦，箭术精准，又居高临下，康朱皮不敢怠慢，宁可稍微牺牲一些效率，也要确保防箭和防火的效果。
四轮大盾车正面倾斜放置了一块又大又宽的大木板，木板之上铺了夯实了的黄土，再盖上一层浸过水的厚毛毡，毛毡经初春的寒冷空气提前冻了一夜，早就坚硬如一块扁石头。
渐氏乌桓兵不少人能开二石半的硬弓，墙头弦响不停，铁箭铜簇如雨而落，可射到毛毡上却泄了劲，无一矢能破防。
“康战帅说了！先破大门，先登楼者，全队每人赏粮十石，授功德符箓！”
“勿要让甲队争了先，这盾车的法子还是咱们丁队想的！”
李阳、王钧等人皆身着重甲，钻进盾车里，喊着号子，带头拼命推着沉重的盾车前进，头顶和耳畔不停地传来箭矢撞击防盾的沉闷声音，许多新兵在半封闭的黑暗空间里听到头顶响个不停，却看不见外面的具体场面，第一次战斗就如此刺激，不少人口中无唾，脚底一阵阵发软，但看到同袍老兵们还一道推车，耳畔唢呐与鼓声不绝，便重新燃起斗志，咬紧牙关，发力推车争先。
攻城盾车的三面都有防盾，足以抵挡正面和侧面的一般箭矢射击，盾车顶部则按康朱皮笔记中的“葛公建议”用两大块木板拼成一个了三角形，防止敌人倒火油，扔火把的焚车战术。
短短几十米路，在这个寒气未去的初春，王钧和李阳推得满头大汗，浑身像冒火一般，苦咸的汗水从额头上冒出，又顺着鼻尖流入口唇，刺激着他们的神经，但还没忘了自己的职责。
“哈哈，终是我甲队先到了，儿郎们，撞门！”
李阳吼叫着，猛力一推，把一辆盾车的半个身子都塞进坞门洞里。剩下两辆大车则横过来，抵御角楼上发疯般泼来的箭雨，挡箭板一眨眼的工夫已成了刺猬扎堆的图景。
“我看你撑多久！”
李阳喊着兵卒，从车里拽出一根在顶端嵌了一个锥形铁块的大木头，提起来就撞坞门，第一下就烟尘四起，门上的防火泥散落遍地。
乙、丙两队横过盾车，首尾相连，又从车内拖出制好的木牌，撑在地上做防箭矢的大卤盾，乌桓山民们纷纷冲到卤盾后，透过缝隙和预留的射孔，与坞楼上的守军对射。
有的山民还在箭头上缠布条以作火箭，时不时点燃了坞壁上的木构件，康朱皮又给不少山民配了铁箭头，也算大大提升了他们的火力。
山中猎人们的箭术极佳，又有防箭工事护体，在与高处敌人的对射中也不落下风，不少山民还使用一种足有一人高的大弓，弓体通体用榆木，弓弦用鹿筋，弓稍两端加了鹿骨片作加强，这种弓不是复合角弓，也很笨重，但大弓体变相加强了威力，再加上乌桓山民特制的仅箭头就有小半斤重的的大石箭，足以一发就重创穿着皮甲的目标。
两军对射，坞上射矢如倾盆，坞下回箭如疾风，中箭者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康朱皮来的突然，渐家连战棚都没准备好，造成土墙上还有不少空隙，弓箭手站位也因此只能排一层，密集不起来，还要匀出人手应付正在疯狂撞门、挖墙、填壕的甲、丁两步队，那一声声沉闷的撞门声传到坞楼上，如鬼神的催命曲，让防守者纷纷神经紧张，生怕什么时候门就破了，这极大影响了他们射箭的效率，在对射中越来越不占优势。
紧接着，李始之和王梦带着自家的二十多名弩手亦投入战斗，相较于山民的弓箭，五六石弩更准，破坏力更加强大，呼啸的铁箭矢轻而易举穿透了一些守军赖以自护的木板，一发便能夺走一人的性命，打的坞墙上灰土与血肉横飞，不断有守军中箭扑倒，或干脆惨叫一声跌下墙去，连渐家守坞的妻妾也被射伤射死不少。
“顶住！一定要顶住，过了今天，开仓放粮，赏金赏银！”
渐裳疯狂地吼叫着，拍打掉钉在铁胸甲上的两根铁矢，刚才他的小妾被一发弩箭射炸了头颅，尸体握着鲜血的角弓就摔在他脚边，可满耳都是催命版的喊杀声与刺耳唢呐声的渐裳无法去体谅半秒了。
大门已经摇摇欲坠，父亲带着叔伯还有养子们拼命地抵住，每一次撞击都有人跌倒在门后，可他们还是拿那几个怪物盾车毫无办法。
箭射不进，火点不着，开水浸不透，扔下去的滚木、羊角石也顺着那该死的倾斜车顶滚下去了，威力大减，根本奈何不了里面的攻城者。
“取铁鸱钩来！快，快去取铁鸱钩来！把贼人的车顶钩开！”
渐裳想到了什么，顿时大声尖叫着，像催命一般叫着，老弱庶亲们不敢怠慢，他们送开水与箭矢的时候，就送来两套铁鸱钩。
“钩贼人！”
渐裳不顾箭矢横飞，仗着身上甲厚，亲握住麻绳，将铁鸱钩抛下楼去，锋利弯曲的四枚脚钩如鹰爪，牢牢地贯住了一辆横置盾车的侧体，深刺其中。
“拉！”
八个渐家儿郎一齐来拽连接铁鸱钩的绳索，猛一发力，竟然将一面护盾生生地拽开了，将里面正在填壕的甲队兵卒尽数暴露，角楼上的渐家守军大喜，抓住机会泼去一轮箭雨，射伤射倒好些人。
“再来！”
看这方法有效，渐裳抛出第二枚铁鸱钩，挂住了正在撞门的这辆盾车，又是八个人一起抓住绳子，虽然须臾之间就被射倒三四人，但剩下的人齐声喊叫，呼唤亲友来补位，准备将盾车掀天顶，剩下的人赶紧去抱开水坛和油罐，要将可恶的撞门者尽数灭杀。
李阳正撞得兴起，听见手下兵卒在隔壁盾车里一阵惨叫，心知不好，又听到什么东西砸中了车顶，抬头一看，居然是一个连着绳索的大铁钩，像是要拖走自己的车顶。
“拿着！”
心知不好的李阳把撞门锤一松，交给旁边的士兵端住，咬着环首佩刀钻出门洞，不顾铁甲沉重，手臂酸麻，硬是攀上车顶，骑在狭窄的车脊线上，要抢先一步砍断绳索。
李阳小时候在上党爬险峰峭壁都没经历如此危险的局面，一发羊角石擦着头盔飞过，身上的铁甲则如磁石一般吸引箭矢，短短几个呼吸间，肩膀和后心就都中了箭，铁盔还顶飞一箭。
顾不得许多，李阳猛挥一刀，把刚刚绷直的绳索砍断大半，渐裳等人用力一拽，没能掀掉车顶，李阳赶紧连劈几下，把铁鸱钩索彻底斩断。
好不容易解除了危机，李阳一口气都没喘完，没铁甲保护的小腿就中了一箭，疼得他再也坐不稳了，从车顶倒栽下来，摔倒在灰土里。
“队长！”
甲队的兵卒见状大喊，想要上来帮忙，晕晕乎乎的李阳却强撑着爬起，伸手一把拽掉箭，不顾小腿血流如注，四肢并用地钻回盾车下，同时响起的还有他的叫骂声：
“不许停，继续撞，谁停我要他赔五十石粮食，你爹我自己会动！”
回到车内，李阳截掉半条袖子当绑带，咬牙给自己止血，同时不停地嚷嚷着：
“梯子啊！王驴儿，尔等小子，看你李爹演儿戏么！呆在盾车里挨打么，快搬梯子上城墙啊！”
就在此刻，其他步队的盾车也推到近前，壕沟亦被填平一段，步兵们抬着梯首挂着铁钩的云梯冲到坞下，让铁钩牢牢地挂住垛口，披着甲的步兵争先恐后地往上爬。
“好悍贼，再试试这个！”
看到李阳砍断绳索的一幕，杀红眼的渐裳怒从心头起，不顾第一个敌人即将登上城头，兀自将剩下那条铁鸱钩挂住的木板摘掉，准备再扔一次。
坞门内侧传来一阵惊呼，撞门锤已经轰断了门闩，砸穿了门板，现在完全是靠坞里的人拿着大木头抵住，门才没有垮，都是那砍断绳索的悍贼害的，不然焉有此事？
“悍贼，我必杀你！”
渐裳大喝一声，手持钩爪，半个身子都探出垛口上，准备再揭一次车顶，这一回，应该再没有碍事的混账了。
话音未落，渐裳惨叫一声，全身披甲的他眉心被一箭射中，身子一软，翻过垛口，摔下门楼，一命呜呼。
“好！好箭法！”
在后面备战的康朱皮军及莫护跋军都齐声叫好。
观战指挥的康朱皮看得真切，是莫护跋军的统帅祁种民干的，她从战前挑衅到现在为止，就射了这一箭，是她全身披挂，疾驰而到距坞楼一箭之地，下马取弓，拔箭便射，只一箭就射杀了名披甲戴盔的渐家重要人物，动作一气呵成，毫无拖泥带水。
一箭射杀渐裳后，祁种民好像刚才只做了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看都没看康朱皮等人，转身灵活地跳上战马，轻松地跑出角楼与箭楼的射击范围，回到自己的队伍中。
与此同时，步兵丁队冒着矢石，趁着渐氏兵士气大沮，奋勇地首先登上了渐氏坞墙头，军正赵桓第一个跳过垛口，还没站稳，就被一个渐氏亲兵用投石索抛出石弹，砸中了腰肋，痛苦地滚倒在地上，幸好后续上来的步卒挥舞着长矛掩护，才勉强护住军正，在墙头站住一个空隙，后续部队源源不断地爬上来，与守卫墙头的渐氏部曲拼死搏杀。
坞壁大门终于到了要垮塌的地步了，负伤的李阳兴奋而狂躁的喊叫声哪怕在到处是噪音的战场上也很有穿透力，当初难道康勒在洛阳大喊大叫扰民那次，也有他的份？
“步队需要帮手，甲乙丙丁四队打了很久很累了，敌人可能会反冲击，得投入握奇队。”
场面远没到康朱皮能放松警惕的地步，康矛刚刚来汇报，由于康朱皮主攻一面墙，其他几面土壁只派了几台盾车佯攻，渐家也发现了这一点，便抽调了大部分青壮去驰援大门和最危急的那面土墙，这给登坞的部队造成了极大的压力，甲队也有不小的伤亡，攻入坞后可能难以为继。
康朱皮握住百炼清钢，李始之、王梦都到一线去射箭了，除了两个步队和三十名骑兵，康朱皮手上再无别的直属力量了。
“又要上阵了。”
他要先进坞，不然旁边那上百乌桓山民先冲进去，还指不定闹成啥样，冯莫突堡的往事历历在目。
“米大巫！”
康朱皮一声呼唤，身旁的米薇顿时握紧了矛杆，眼神凶恶地盯紧还在坞堡上飘扬的渐家旗帜，因为她知道，只有在最严肃和最紧要的关头，比如之前桑干河最危险路段的行军期间，她与阿弟之间才会用“渠帅”、“部大”、“大巫”之类的正式名称互相称呼，以示情况不容开半分玩笑。
“在！”
“为我击鼓！”
说完，康朱皮抽刀在手，高举过顶，朝前用力一挥，高呼道：
“儿郎们，跟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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