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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TXT > 历史 > 晋烬 > 第四十七章: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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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言亡者畏桃,君何为不畏?......(鬼魂)答曰:桃东南枝长二尺八寸向日者憎之,或亦不畏。见地有蒜壳,令拾去之,观其意似憎蒜而畏桃也——戴祚:《甄异传》

——

康朱皮与乌桓贵族祁种民的第二次会面尽管开场紧张,冲突几乎一触即发,但会谈步入正轨后,这种明面上的交锋气息就荡然无存了。

昔日刀兵相见,性命相搏,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的两人,居然在寇家静室内盘腿而坐,热切地探讨如何并肩作战,抢夺涿鹿仓,让康朱皮不得不感叹利益的变化无常。

寇肃之对涿鹿仓的储粮是志在必得,他再次强调,广宁王氏已然买通仓储守卒与分管官吏,到行动那天,大部分人都会告假回家,留下的都是王家心腹,可谓大门洞开,任君采摘。能搬多少粮食走,那就看康、祁愿意出多少兵了。

祁种民自称她以入口经商,带来了五百骑,还有不少运货的骆驼和大车,足够协助转运大笔粮草。

但她也有条件,首先得分润些粮食给上谷乌桓祁氏,因为她还有部分兵马“暂住”于乌桓祁氏的邑落,其次如果大部分粮食将存放于朱皮坞,那么她也得以一二百兵驻扎于鸡鸣山,可自修营地,也可借住朱皮坞,与康朱皮互为支撑,“确保粮食安然无虞”。

这让康朱皮有些紧张,祁种民所部的战斗力他是深有体会的,即便只有一二百人,对遍地家属老幼的朱皮坞也可以造成大破坏。

但拒绝祁种民又不行,能供广宁与上谷郡使用的粮仓,即便重度亏空,也不是康朱皮那几百步骑一次性可运完的,但此事又是一锤子买卖,得一昼夜之内完成后毁尸灭迹,没有老鼠往来搬的说法,就算寇家和王家也出动一二百庄丁协助,人力方面也是捉襟见肘,更别提还得预留警戒部队以防万一了。

有技战术水平高的祁种民部队协助,搬粮之事也能更顺利,运的粮越多,对接下来的发展和百姓生活也就越有利。

不过,这祁种民,不会拿着中原百姓纳的税,去资助她姐夫家吧?鲜卑诸酋可是康朱皮将来的敌人。

“事先说明,粮食之后我们得分发给道民做种,以及熬过春荒,而祁将军的份额......”

康朱皮沉吟着,事关利益和互信,他不得不问。

祁种民倒是一直在谈话中保持着礼貌而爽朗的笑容,还侃侃而谈,讲了许多如何夺取粮仓的计划准备细节,似乎对康朱皮的紧张毫不关心。髡头短发,身形矫健,模样美丽飒爽的她像那些能和男生勾肩搭背,谈笑风生聊体育的假小子“好兄弟”一般,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幸好康朱皮知道隐藏在她俊俏面庞下的本来面目。

现在的祁种民就像只捕猎前的金雕,英气,俊俏而危险,外带个头优势,身上还披着甲胄,让康朱皮这只小夜鸮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只能瞪大眼睛,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她的想法。

“我的兵马屯驻于鸡鸣山,所用之粮自然仰仗于康战帅支给分配,至于之后怎么分粮,我记得寇将军说准备粮食一分为三?我出力最少,入场最晚,只愿以五百骑誓死护卫诸位道友,以换得些许糊口的粮食,至于分润多少,不妨就取天师道十税二之义,如何,我屯驻鸡鸣山时期的粮食,也从中出,如何?”

祁种民轻描淡写地表示她“只”要五分之一的粮食,余下三家各分得四分之一多,随即一拱手,恭敬地背诵起道经:

“圣人前敕三阳比算,南至大江,北至北滨,东至东夷,西至蒙泛,已逆注十万人名上太玄紫簿,遣仙官玉女二百四十人周旋天下,考校州郡里域,求清、贞、慈、孝、忠、信、朴实之人十四万以充种民。我所做所为,只不过为弘扬道化,为三官圣人补足这二十四万太平世种民之数!计算五谷杂粮的,那只是小事,若能教化俗民为道民,换取功德,这才是大事业啊!”

“我对大话有免疫力了,姐姐。”

康朱皮腹诽着,他怎么也不相信一个凶残悍勇的抢劫犯嘴里蹦出来的神棍爱民话,况且她要的份额也不少,怎么就成了“小事”了。

但他转念一想,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祁种民愿意表达她的份额需求,没有遮遮掩掩,那还算有点坦诚,事事做前就纠结,事事都做不好。

先把蛋糕拿回来,才能有得分,蛋糕都还在仓库里放着,就开始勾心斗角,还怎么开展工作?何况真给祁种民五百人那么多粮食,她一时半会还不是要存些到鸡鸣山去?

故康朱皮也没有再纠结了,当即同意这个分配方案,寇肃之也没反对意见,于是三人就和正在寇氏坞“访亲”的广宁王氏代表,也就是寇肃之的舅哥一道,决定搞个正式点的盟誓,确保共同进退。

张道陵创立的五斗米道坚决反对杀牲血祀,也因此禁止割臂歃血等盟誓仪式;但太平道和中国东部滨海地区的天师道却很流行来源于传统习俗的歃血仪式,上谷天师道仪式也是后者样式,寇肃之杀了只白鸡,在静室内摆了香案,歃血为盟。

杀白鸡,饮其血,以证盟誓入腹心,至死不可变。

满嘴血腥气的康朱皮又取笔蘸朱砂,和其他三人一块儿签了盟契,一式七份,四人各持一,其余三份仿造天官三书的模式,一投河水,一埋地下,一藏于大翮山,让神明来监督,让这份盟誓“更具效力”。

又过了三日,涿鹿仓外,本已夜色沉寂,却突然在远方燃起了一条火龙,足有上千人马,打着火把,点着灯笼,排成几列纵队,蜿蜒连绵而来。一同飘来的还有阵阵奇怪的歌声,还有狼嚎与哭嚷叫喊,让人听得心悸。

所有人无论步骑,皆披头散发,赭衣赤裤,红巾或者绛巾裹头,不少人还弯腰驼背,步伐僵硬,在魏晋时代,不少志怪小说中的厉鬼妖精,就是如此形象。

更恐怖的是,大部分人的额头上都贴着一张焦黄或灰白色的麻纸,遮住了五官,只露出双眼和鼻孔,远远看去,那大部分的人在火光下,就好像没有人类的面孔,或者面孔上只有几个黑洞洞的孔而已,以诡异的姿势行进着,

偶尔有些不贴纸的人,脸上要么戴着面具,形象则是狰狞的厉鬼与精怪,头上插着能引来厉鬼的桃根,有的面孔则阴惨惨的白色与血红交织在一起,脸无血色,口若血盆。配合着他们扭曲而夸张的行进姿势,整齐划一的步伐,大幅度的肢体摆动,让整队人看上去更为可怕,仿佛一支由从黄泉钻出来的恶鬼组成的。

在粮仓附近游荡未去的浮萌流氓本想凑过去看热闹,见到此情此景,纷纷以为闹鬼,而且还是前所未有的阴兵过道!一个个误以为黄泉大门开了,撒开两条腿没命的逃跑,想离那队伍越远越好,最后他们一个个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瘫在野地里动弹不得,才朝着那“阴兵队伍”的方向吐唾沫,免得沾了晦气。

由“阴兵厉鬼”组成的火龙来到大门外,守仓的王家人连忙开门,放他们来借粮。

涿鹿仓是座大粮仓,建得极为严实,本体就修得像一座坞壁,六个方形仓作为坞壁的核心,被护墙、望楼与角楼重重围裹,不留半分破绽。

方仓本体高可二三层楼,飞檐瓦顶以防雨,二楼开窗,墙体高处开通风口防潮,可谓考虑周到,特别是防盗方面更是如此——方仓的一楼是没有门的,二三楼另开一门,通过附着在粮仓外墙的斜坡或楼梯通往地面,人无论是往仓禀内倒粮食还算搬粮食,都只能通过这一条小路,先抵达二楼,才能进仓。几个全副武装的守卒只要护住楼梯,一般的盗贼就算能翻过坞壁外墙,也休想搬出粮食来。

当然,辟邪措施也少不了,仓门上有雄鸡与门神,大门上泼了狗血,紧要的地方摆了桃符,插了辟邪的茱萸,砖与瓦当上有除邪驱鬼的方相等神明。

可这些措施这防得住人心中的鬼,防不住化妆成鬼的康朱皮,就像涿鹿仓坞壁墙再厚,防御再严实,也防不住有人从里面开门。

阴兵入仓,开始搬粮,披头散发的鬼面红巾骑在墙外巡逻,康朱皮安排的前巫师们重操旧业,一边跳着奇异诡谲的舞蹈,一边吹着哀伤刺耳的唢呐,呜呜地哭号着,威慑着可能过来的冒失人。

刚开始的时候,无论是康朱皮的人,还是祁种民或寇肃之的人,都还有些害怕,毕竟自己在扮鬼,同伴们也在扮鬼,这大冬天又冷又黑,举目望去全是披头散发的无脸人,任谁都要心里发抖。

咱们这么搞,会不会真的招来什么污秽之物?

算了,算了,还是相信康神仙吧,康神仙说这次能行,不会出事,那就肯定没事,咱跟着康帅往前走就行。

大家心中都在打鼓,康朱皮的部曲可以靠迷信“战帅”康朱皮和李丹英来壮胆,祁种民的“莫护跋军”则靠她指挥若定的个人魅力与本身素质来约束,倒是寇肃之与广宁王氏的人被诡异的气氛影响,效率大为降低。

这时康朱皮的丁队表现优异,他们在不信鬼神的队长王钧,与铁了心执行康朱皮任何命令的赵桓两人的指挥下,像上了发条一般搬粮,其余人望着丁队平安无恙地搬出一石又一石的粮食,想着它们很快就要归己方所有,喜悦与占有欲很快压倒了恐惧感,手脚重新灵活了起来。有人还忍不了从进出二楼的速度,索性用铁锤与铁凿在粮仓墙壁上开洞,直接进一楼搬粮。

搬运过程中,康朱皮还有了个重大发现:仓内提升转运粮食的平台居然是机械制动的!

木制平台与绞车相连,绞车上还装着个显眼的铁齿轮,还有配套装置,只要一个人转动辘轳柄,带动铁齿轮及传动装置,就能让平台升降到合适的位置。康朱皮赶忙喊来亲兵头子康矛,指着那几台绞车,垂涎欲滴。

“阿矛,咱们搬完粮食后,得把绞车拆了!以后肯定用得到。”

折腾了一夜,到天色都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每头牲畜和每辆大车都装得满满当当,许多人还肩扛了不少粟麦,还拆走了两台绞车和所有的铁齿轮,康朱皮方才意犹未尽地收队,让各什长队长点了名,避免有人乱跑掉队出事,又和祁种民各留下一队骑兵扫尾——洒下许多麻纸与黄符做的“厌胜钱”,还留下魂瓶、镇墓偶等物来唬人,随后便一把火烧了涿鹿仓,各自散去......

阴兵借粮,烧尽涿鹿仓,只余遍地厌胜钱的消息迅速震撼了广宁郡,并以飞快的速度传遍了周边的代、上谷、北平、范阳、燕等郡国,许多人都传说这是“去年地震、洪水、饥荒的死者死不瞑目,化为厉鬼回来取粮”的结果!

一时各种镇邪的道具,无论是植物还是动物或者神符,全部在各地脱销了,广宁的野狗被豪强各家彻底捕杀殆尽,用其血来泼门驱邪,结束了它们自去年以来的幸福时光,桃枝、茱萸和大蒜壳也被不明真相的豪强收集起来,堆在关键处避邪。

两郡太守还去请巫师,从郡县府库中抽调金帛铜钱,又杀猪宰鸡,大搞安魂祭祀来抚民,上谷天师道还趁机参合了一把,赚了不少钱。

而康朱皮则手握大笔粮食,大量募百姓、山民来坞,又加快了练兵的速度,他所创立的“元光道”也在物质丰富的刺激下进一步壮大,不少寇家的散方道人还主动来朱皮坞,听李丹英讲道,又去义舍吃饭,再出坞替康朱皮大搞宣传,他们打着饱嗝,称赞康战帅的品质,传播元光道的部分思想,双方都很高兴。

但好景不长,“阴兵借粮”弄得风声过大,尽管广宁太守的确和康朱皮等人原先计划的那样,不太想管此事,朝廷却不肯善罢甘休!

晋武帝的老同学,时任宁朔将军、假节、监幽州诸军事、护乌桓校尉、平乡侯刘弘派出帐下两位官员,参军陈非与牙门将皮初,让他们前往广宁郡督察“阴兵借粮”案。除此之外,他俩还得全权负责上谷灾区赈济,以保证春耕不受影响。

听闻这个坏消息后,康朱皮赶忙借着天师道仪式的机会,与盟友们凑在一块商量对策。

“皮初没怎么听说,就看他的官职,一个区区的牙门将,不算什么。”寇肃之的舅哥,广宁主簿王饶眼珠转动,仔细检索着知识。

“倒是那陈非,有点麻烦,听说他是什么,什么颍川陈氏出身,父亲是太子左卫率陈徽,伯父是中书令,叫什么,哎,应该再问问太守的。”

“你咋知道的这么清楚?”

“广宁太守有一卷书,记录了咱幽州重要官员和世家子弟的详略生平喜好关系,价值千金!我也有幸帮他整理过几次,妹夫,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什么太子左卫率?陈非他爹做的是啥官?”

“米大巫,咱大晋的天下只有一个太子,而太子的亲卫队长之一,就是太子左卫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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