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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六章 假的！
帝都京兆府，包大人将惊堂木拍下，言简意赅地宣布裁断。
三班衙役齐喝威武，堂下小民唱喏以谢，原告与被告达成共识，一场纠纷化作无形，两方皆是心服口服。
包希仁又叮嘱几句，两人千恩万谢地退了，帝都的父母官将后背倚在宽大的堂椅上，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稍稍舒缓疲倦的心情。
只是寻常的街坊殴斗、邻里纠纷，却偏偏要闹到公堂分个对错，他身为堂堂京兆伊，天下第一父母官，每日案牍劳形，大多都是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打交道，毕竟哪来的那么多命案，哪来的那么多权贵欺压弱小，京师人口稠密，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最多的案子，是小民之间的争端与纠纷。
虽说是职责所在，但每日重复着这样的工作，真叫人泄气。
现在堂下无人，包大人得以摸一小会儿鱼。
他这两天过得很不爽利，主要是由于某人的缘故，那厮甫一回京，就将局势搅了个天翻地覆，包大人一来是职责所在，二来也是看不惯对方那无君无父的狂样子，偏偏又奈何不了对方，所以是气上加气。
朝堂之上，有奸臣逆党啸聚风云，府堂之前，是永无止境的鸡毛小事，前者是力有不逮，后者是壮志难酬，无奈加上无聊，加速磨灭着英雄的壮志，这些日子里包大人一直在回忆过往，他越发怀念从前。
怀念从前四大名捕的时代，他们四个人撑起京师六扇门的威名，破大案，缉凶徒，名满京师，威震武林，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
哪像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就在这时，刚刚去了后堂的公孙策快步走来，在包大人耳边低语几句。
包希仁脸上的黯淡之色一扫而空，整个人透出喜意，他站起身来，一叠声道：“先生，快引我去！”
在包大人审理断案之际，已经有故人从偏门悄然来到府中，在京兆府的后堂，包希仁见到了好久没见的大师姐。
物是人非，世事无常，记忆中风华绝代的大师姐突遭变故，一夜之间逆骨反童，变回了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包希仁见到那小小的影子，一时之间有些热泪盈眶，他快步上前，一躬到底：“大师姐……”
白衣如雪的柯楠望着眼前的师弟，堂堂京兆尹，帝都三辅，朝堂重臣，当年意气风发、才华横溢的师弟有了光辉的前程。
她一时之间也有些心潮起伏，轻声道：“出息了啊。”
包希仁直接蹲下，然后再抬起头，他的眼睛中映出师姐盈盈的影子，脸上难掩激动之色，嘴里却开着玩笑：“师姐越来越年轻了呢……”
柯楠伸出小手，在师弟的额头上轻飘飘地弹了一记。
他们师门四人，柯楠虽然年纪最小但却入门最早，所以是大师姐，平时摆着师姐的架子，也以智囊军师自居，大家虽然对她敬服，但也将她视作小妹妹，凡事宠着依着，就像是亲人。
虽然分别了几年，但亲密的关系未曾寡淡分毫。
师姐回归，包大人心中的郁结一扫而空，浑身上下都透着浓浓的喜意，请师姐上座，给师姐倒茶，热情的模样让陪侍在一旁的公孙策咋舌不已，让守在外面的展昭瞳孔变窄，耳朵压低，尾巴用力地摆来摆去。
直至两方落座，包大人问起近况：“师姐是刚来吗？”
柯楠与身边的柯博文对视一眼，勉强一笑：“……嗯，算是吧。”
包大人如今是被喜悦冲昏头脑，没有断案时那么神目如电、心思缜密，没有察觉到师姐的异样，他能猜到师姐回来的目的，也知道什么才是对方最关心的事情，虽然涉及到某个让他万分不爽的家伙，但没奈何，一切还是以师姐为重吧……那个家伙，确实是最有可能治好师姐伤势的人。
他犹豫了片刻，决定抛开与孙朗的私怨：“师姐这次回京，可是为了孙朗而来？啊，孙朗就是贾瑛，他改回了原来的姓名，如今正在京师，以他的武功，确实极有可能治好师姐的内伤……”
想到孙朗那张脸，包希仁心里万分不爽，但没办法，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表面不动声色地说道：“愚弟与他算是熟识，师姐如果着急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带您去见他，拜托他治疗您的内伤……”
罢了，就舍了这张脸面，大不了被那厮嘲笑讥讽几句，捏着鼻子吃下亏去便是了，师姐的伤势才是最重要的。
正当包希仁下定决心，决定为师姐牺牲尊严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师姐的眼圈变得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怎……怎么回事？
是喜悦的泪水吗？
明显不是。
因为坐在旁边的柯博文脸色阴沉，握紧了拳头。
包希仁心中一个激灵，失声道：“师姐已经见过他了？”
他心中升起了不妙的感觉：“他拒绝了？为什么？”
柯楠脸上露出凄然之色，轻声道：“是啊，拒绝了，因为我不肯答应他的条件，所以就把我们赶出去了……”
包希仁吃惊道：“条件？什么条件？”
柯楠平静道：“他说，让师父亲自上门开口求他。”
包大人豁然起身，愤怒道：“乘人之危，居心不良，无耻！”
他们的师父，是名垂朝野的武侯，文林之贤，天下之师，门生故吏无算，威望功勋卓著，如果孙朗真的提出了这个条件，那他的险恶居心一望便知——能让武侯欠他一个人情，哪怕只是登门拜访这件事情，就足够在朝野之中掀起巨大的波澜，让他攫取到无数的隐性的好处。
包希仁气得发抖。
不是因为恼怒于孙朗的趁火打劫，而是感觉到浓浓的悲哀。
当年光明磊落、善良正直的战帅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对需要帮助的人袖手不理，反而去思索其中所蕴含的好处，唯利是图，心如铁石，这是卑劣的政客才会做的事情……他想到了那晚孙朗在铜雀台所说的话，想到了孙朗在太庙中所做的事情，记忆中的那个人，难道真的变了吗……
就在这时，柯博文重重地哼了一声，愤怒道：“不仅如此……”
柯楠急声道：“兄长！”
柯博文面露不甘之色，但还是闭上了嘴巴，只是双手青筋暴绽，太阳穴突突乱跳，昭示着这沉稳厚重的男子已经怒到了极点。
包希仁问道：“师姐，他难道还提出了别的要求吗？”
柯楠娇小的身子微微颤抖，咬牙道：“没……没有……”
“……博文兄，请您说出来。”包希仁的语气变得冷冽起来，“那姓孙的又提出什么无耻的要求了吗？”
柯博文咬着牙齿，缓缓道：“他要师妹陪他。”
“……”包希仁脸上的愤怒僵住了，“蛤？”
兄妹二人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茫然地望着惊叫出声的包大人。
包希仁的表情很复杂，很微妙，他眨着眼睛，眼中怀疑与震惊并存，半晌之后，犹豫道：“是……是这样吗？没道理啊……”
柯楠还没说话，柯博文就怒哼了一声，经历了刚才的事儿，他对孙朗的感官已经跌到了负数，觊觎他最亲近的亲人，向他最亲近的亲人出手，那种愤怒，那种狂怒，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所以他望着包希仁，冷冷道：“我亲耳所听，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知人知面不知心，此人虽是功勋大将，但为人私德，真是令人不齿！”
包希仁心中还是有些混乱，莫非孙朗转了性子了？
昔日此人的种种表现和言论涌上心头，很难想象，当年那么怂的一个人竟然变成了胁迫美少女献身的变-态，他心中纳闷之极，但看柯博文怒气冲天，看柯楠眼泪涟涟，明显不是说谎，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不管怎么说……拒绝了就是拒绝了。
他将这疑惑压在心底，思忖了片刻：“师姐勿忧，我去找那厮问问！”
“不必了，徒生烦恼罢了，也许他只是在装腔作势。”柯楠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倔强道，“反正这两年东奔西跑全无效果，我也渐渐死心了，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不用化妆，也不用担心变老……”
包希仁劝道：“师姐，还是不要轻言放弃的好，他既然说让师尊开口求他，就说明他有很大的把握，否则的话，师父开口求了，他却治不好，就相当于得罪了师父，那厮虽然疯，但却不傻，不会自找麻烦……”
柯楠咬牙道：“你不必再说了，我意已决，就算他能治好，但提出了那样的条件，还有什么转圜的机会？治伤时需要身体接触，他色心已露，我又岂敢将身子交给他来治？他被我拒绝之后恼羞成怒，我们两人不欢而散，彼此的信任已经宣告瓦解，我又怎么敢信他一次？”
包希仁无言以对，他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太对劲，但却说不清楚。
“总之，我不治了。”柯楠的语气斩钉截铁，“他小看我，他侮辱我，他瞧不起我，既然如此，我就要让他看看我的能耐！”
她看向包希仁，语气坚定道：“师弟，孙朗回京搅动风云，祸乱朝堂，你性子忠正，又是京兆尹，一定很不认同他的行为吧？既然如此，师姐愿意助你一臂之力，我一定要让他后悔！”
与此同时，天策府中。
帝姬殿下狼狈归来，她今日去堵柯家兄妹，没想到又被孙朗那王八蛋算计了，这狗贼居然躲在车里，当真是卑鄙无耻阴险狡诈！
魏征等人听到了风声，猜想殿下的行动可能并不顺利，但上将军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许任何人打搅，所以谁也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了好一会儿，房间里还没有动静，魏征秦琼他们还没等来帝姬的动静，却等来了侯君集。
老侯之前负责护卫帝姬殿下，据当时的目击证人称，在帝姬殿下撤退之际，是英勇的老侯负责断后，魏征等人闻言大惊，派人四下去寻，却迟迟等不到老侯回来入列，还以为可敬的老侯落入敌手，被邪恶的孙朗以残酷的手段加以迫害和折磨，如今对方安然无恙地归来，真是可喜可贺。
秦琼亲切地迎上前去，拍了拍老侯的肩膀：“辛苦了，没事吧？”
老侯的表情有些微妙，听到秦琼的问话，像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打了个激灵，拨浪鼓般摇头：“没事没事没事！”
站在后面的魏征见侯君集的表现如此激动，不由眯起了眼睛。
李靖也起了疑心，出声问道：“老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侯君集将当时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众人听说孙朗躲在柯家兄妹的马车之中静待帝姬上门，纷纷大骂此人无耻，而李靖听说了前因后果之后，却皱起眉头，喃喃道：“不太对劲啊……”
魏征转头问道：“怎么？”
李靖看向侯君集，沉吟不语。
侯君集心里有鬼，却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怎么了？”
李靖笑了笑：“……没什么，辛苦了。”
显然，孙朗与柯楠已经勾结在了一起，毕竟柯楠的情况大家都知道，治伤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柯楠是武侯的大弟子，治好了此人的内伤，也就相当于得了武侯的一个人情——这问题就严重了。
毕竟以武侯的身份和威望，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人情，也意味着朝野之中巨大的风向变化，被孙朗捡到这便宜，情况可不太妙。
众人正在担忧讨论间，新的情报就送了过来。
柯家兄妹黯然离开铜雀台，柯博文表情愤怒，柯楠一脸伤感，两人随即去了京兆府，应该是投奔包希仁了。
天策群臣面面相觑——这又是什么操作？孙朗治不了？
紧接着，另一道机密的情报送了过来。
“怎么回事？”
正在众人紧张议论的时候，帝姬终于打开了房门，沉着脸踏了出来。
“殿下，据京兆府中的线报说，孙朗向柯楠提出了要求，要么让武侯亲自上门求他，要么就让柯楠……委身于他。”
“……”帝姬劈手拿过了那张纸，看了片刻，嘴角浮现出了森然的冷笑，“放屁，他哪有这种胆量，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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