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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章 偶像

胡守信望着昏睡中的龙万德,叹了口气。

他给对方把了把脉,检查了一下,孙朗力道拿捏得很巧妙,只是拍中了后顶穴,让龙万德昏了过去而已。

老胡犹豫了一下,伸手渡了一股真气过去……虽说对方需要休息,但解开心结宜早不宜晚,以他如今的状态,就算继续睡,恐怕也有害无益。

龙万德再次悠悠醒来,看到了床边的胡守信。

他眨了眨眼睛,刚从迷糊中清醒过来,想要开口,就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那不是梦……他还没说话,眼泪就流了下来:“胡大哥……”

胡守信叹息道:“这不怪你,也不怪他,世事无常,哪能尽如人意?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龙万德依然流着眼泪,摇头道:“不对的……不对的……我不是迂腐的人,猜到帝国对他所做的事情之后,我也义愤填膺,无比愤怒,我这两年多么期待,期待他并没有死,期待他有朝一日来到我面前……”

他用力地抹着眼泪,咬着牙道:“他救过我的性命,他是我见过的最光明的人,对于我来说,他像导师,像兄长,像上司,也像父亲,他教给我太多太多的东西,我本应该用生命来报答他,我也是这样想着……”

他的眼中闪过痛苦之色,低声道:“我做过这样的梦,他回来,他要拿回属于他的一切,向帝国讨还公道,我义无反顾地与他并肩,哪怕意味着要离开教团,背弃自己的祖国,我都心甘情愿,但……但为什么会这样……”

胡守信伸手拍了拍他,轻声道:“这事情比你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龙万德激动道:“再复杂,他也不能这样!他是一个光明磊落、恩怨分明的男人,不是一个滥杀无辜、视生命为草芥的恶魔!他想要向帝国复仇,想要讨回他的一切,那我二话不说追随他,义无反顾,死都不后悔!但他把整个世界当成可以肆意玩弄的玩物,张口闭口就要挑起大战,这根本不是他!”

胡守信的眼神微微波动,沉默了片刻,点头道:“是啊,这根本不是他……他曾经跟我说,当时的他都是演的,他没有那么光明,没有那么善良,他只是在麻痹,麻痹自己,也麻痹其他人,其实他的心中只有恨,只有愤怒,他只是在虚与委蛇,等待着将所有人一起撕成稀巴烂的那一天……”

龙万德眨了眨眼睛,愕然道:“为什么?他不是帝国的贵族子弟吗?他不是帝国的军人吗?当时的他为什么也憎恨着帝国?对了……他说他现在叫孙朗,怎么回事?他不是后土帝国一个公爵的继承人吗?”

胡守信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孙朗的来历,孙朗与帝国的恩怨,其中有着极为深重的内情,就连帝国内部,知情者也寥寥无几,你这样的外国军人就更没有资格知道了……大荒山一战,只是导火索,孙朗的愤怒与憎恨早已有之,只是被他……压制住了而已。”

龙万德急切道:“什么内情?”

胡守信摇头道:“我不能说,无论是作为前帝国军人,还是孙朗的朋友,我都不能说,我没有资格说出这件事情,只有孙朗才有权决定,到底要不要将那件事情告诉你……虽然他多半不会这么做。”

炎卫迷茫地眨了眨眼睛,这个消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内情……他的眼神既迷茫又不安,但最终,他还是咬牙道:“他说这一切都是演的?”

胡守信点点头:“啊,是啊,他说一切都是他的表演。”

龙万德断然摇头:“……我不信。我们的友谊,他的光明,他的怜悯,那些所吸引着我们的东西,绝对不会是假的……”

老胡露出了一丝笑意,点了点头,小声道:“我也不信。”

龙万德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坐起身来,激动道:“你也是这么觉得吧!那我们快想想办法,让他变回从前那样啊!”

胡守信苦笑道:“哪有这么容易?想想从前的他吧,再想想他现在的样子,究竟是什么样的绝望和悲伤,才会让当年那个让你崇敬和思念的光明化身,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其中的故事,其中的执念,怎么能是我们三言两语就能化解得了的……”

“那我们更该努力去做了!”龙万德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过很快,他的语气变得萧索起来,“而且……我虽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是如今的他,心里一定也很难过和迷茫吧……”

老胡摇头道:“反正我没有这个本事……”

龙万德低头思索了一阵,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胡守信,说道:“他现在还喜欢女人吗?”

胡守信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悚然道:“他不喜欢女人,还能喜欢什么?”

龙万德犹豫道:“你不知道,刚刚他提到了库瑞尔,就是追杀我的那个炎卫,那个女人是圣尤里堡非常有名的战斗狂人,以骇人的战绩和惊人的美貌闻名教团,完全可以称之为绝世美人。更重要的是,这个女人,金发碧眼,臀翘腿长,而且这里特别大!”

为了强调这一点,他甚至将双手放在胸前托了托,然后正色道:“按照他以前的发言,这样的女人是他非常喜欢的一种,无论是脸还是胸还是腿还是屁股还有性格,可以说完全都是他梦寐以求的那种……”

胡守信表情微妙道:“……然后呢?”

“然后就是问题的关键了!”龙万德掷地有声道,“他刚刚提到了库瑞尔,神色正经过头了!半点色眯眯的表情都没露出来!还说把人家做成了咸鱼干,开玩笑,那明明是头艾尔夏奶牛!哎,你是没有看到,他当年描述这种‘大洋马’的时候,简直恨不得立刻把齐格勒博士拖出来临幸了!”

老胡连连点头:“虽然没见过,但完全可以想象出来他那熊样。”

“对吧!”龙万德也点点头,“屁股先不论,库瑞尔的胸—部显然比齐格勒博士的要大得多,而且身份还是战俘,要是以前落在他手里,恐怕他做梦都能笑醒,如今却一脸冷漠……所以说……”

他犹豫了片刻,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他是不是……”

老胡的表情更微妙了,他抬起头来,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一头东方品种的奶牛,想到了孙朗那比以前更加没出息的色眯眯的模样,他说道:“这个……他还是喜欢女人的,而且比以前更加喜欢,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他变得纯情而专一了,满腔的色—欲,全都冲着一位姑娘去了……”

龙万德惊了一下,仿佛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连珠炮问道:“谁啊?林黛玉?薛宝钗?赵云龙?鲁淑仁?还是花……”

胡守信摇头道:“都不是……”

龙万德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活腻了?”

“这个……有很多内情的。”胡守信犹豫道,“我还是不能告诉你。”

龙万德不满道:“这个也不行?我嘴巴很严的,不会说出去。”

胡守信看了龙万德一眼,闷声道:“我倒是不怕你说出去,我这是为了你好,你要是知道了真相,肯定会忍不住在他面前笑,笑了就会被打啊。”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更感兴趣了。”

经过了这一番打岔,龙万德激荡的心情总算收敛了下来,他叹息道:“竟然变得专情了,真是奇怪,我还想着把他那些红颜知己都……”

胡守信深深地吸了口气,压抑住了笑意,正色道:“比起这个来,你有什么打算?这次是来找我的吗?”

龙万德点了点头,轻叹道:“本来想要借助胡大哥你的人脉,跟帝都的一位皇子或者重臣牵上线……哎,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元帅突然出现,追杀我的死亡信使也被击败俘虏,他如今变了一个样子,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抬起头来,看着胡守信,问道:“胡大哥是怎么想的呢?你难道已经决定追随他了?他的目标是帝国,你……”

胡守信苦笑,点头又摇头:“我算是上了他的贼船了,我要帮助他,我也要关注他,我是他的朋友,他的兄弟,我不能扔下他不管,我也不能放任他,越是现在的他,就越容易做下错事……”

他缓缓道:“毕竟,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再也无法挽回了,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我不想让他后悔一辈子,因为……太可惜了。”

“更何况……我的命还是他抢回来的,他是为了我,才下定决心,向帝国宣告了自己的归来……呵,虽然他永远都不肯承认就是了。”

龙万德闻言一惊:“帝国已经知道了?怎么回事?”

“准确来说,不是帝国知道,而是少部分人知道。”胡守信微微一笑,“这件事情能说,我来给你讲讲,就在不久之前发生的……”

就在胡守信与龙万德进行人生商谈的时候,孙朗却在侯府中漫无目的地走动,时而看天,时而低头沉思。

每一次故友重逢,其实都是一场回忆甚至磨难,因为会想起从前,因为封存的记忆会主动跳出来,因为过去的一切,不管多么美好,多么光明,过去的人们,不管多么肝胆相照,这一切的一切,其实……

——都建立在,痛苦与谎言之上。

所以说啊,不愿意见到你们。

所以说啊,你们一定会失望的……

胡守信也是,鲁淑仁也是,秦惠也是,龙万德也是。

除了只认气味的赵云龙之外,其他人在初见之时,都或多或少有些震惊,因为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那个相差甚远,因为他已经有了新的名字。

如今已经决定,与帝国较量一次,以后也会遇到更多故人吧……他们也会像龙万德那样,震惊甚至愤怒吧……

因为我已经不是你们回忆中的那个人了。

他低头微笑,笑容中有着太多太多的东西,寂寞,委屈,愤怒,还有伤怀,他本来可以一直保持着那个样子,一直做着大家心目中的那个人,但是一切都毁了,他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了。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必须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咦,你在这里?”

突然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孙朗猛然抬头,笑容阳光灿烂:“你不是在陪你的外国姬友吗?”

张银落皱了皱眉,哼道:“赵飞凰那个母狐狸,不安好心,就知道联合别人来欺负我,所以我就跑出来了,真讨厌。”

她说到这里,急忙看了看孙朗的神色,然后补充道:“我走之前已经关照徐管家了,说那个女人非常危险,让她好好盯着,以徐管家的忠心与警惕,想要看住那个女人,还是很容易的,而且……”

她斜了孙朗一眼,语气中有着她无法察觉的一丝幽怨:“而且她自己,也不见得想要逃跑……”

孙朗笑道:“库瑞尔是个聪明人,如今死亡信使被埋在土里,她赤手空拳想要逃跑,几率完全为零,她不会自讨苦吃,而且以赵小姐的警惕与心智,还有她那控制人心的魔器之力,也不会让库瑞尔占到一丝上风的。”

张银落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然后说道:“所以,你怎么在外面乱走?见到你朋友了?怎么……他还没醒来吗?”

孙朗淡淡道:“醒来是醒来了,但发生了一些事情……”

张银落小心地问道:“吵架了?为什么?”

孙朗笑了起来:“很复杂,简单归纳总结一下,就是一个狂热的追星死宅突然有一天,发现了自己拼命支持应援的偶像竟然需要拉屎和尿尿,心理上一时之间无法接受,陷入了幻想破灭的大崩溃中——丝毫不必担心,以恶心死宅的行为特征来看,只要脱了饭,就会恢复正常……”

张银落神色微妙道:“这解释根本算不上简单的归纳总结吧……”

“真的很简单。”曾经的偶像轻声一笑,“只不过是,梦醒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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