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克林对情绪的调整很有效。
在保持情绪稳定平静后，再去面对达里尔·吉尔迪，就会发现他带来的压力其实并没有那么大。
至少布鲁克林感觉与昨天相比还是有差别的。
今天他没有超常发挥，感觉却跟昨天差不多。
布鲁克林放过帕特里克身边的那位参谋，转而看向帕特里克。
他已经从右往左聊了一圈儿，又聊了回来。
帕特里克·内斯特已经眯着眼保持一个动作很久了，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
布鲁克林的眼神在帕特里克·内斯特身上顿了顿，笑着问道
“帕特里克·内斯特先生现在感觉怎么样？”
帕特里克·内斯特有些茫然地看向声源方向。
“内斯特先生之前可是明确反对我们的和谈的。”布鲁克林指着睁开眼的帕特里克·内斯特笑着对达里尔·吉尔迪说道“我跟麦克莱德第一次商谈，帕特里克·内斯特先生就在场，他可是一点儿都不看好我们，甚至极力想要破坏呢。”
接着，布鲁克林用玩笑的语气道“吉尔迪将军，你可得小心这个特别顾问了，他可是个反对派。”
“哈哈哈！”
达里尔·吉尔迪跟着笑着，并不生气。
他微微眯着眼，看着布鲁克林。
与布鲁克林一样，他的眼里也没有笑意。
他发现一个有趣的事情，布鲁克林非常喜欢把祸水东引到帕特里克·内斯特身上去。
算上昨天那次，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即便他不上当，布鲁克林依旧在孜孜不倦地挥舞着锄头，一有机会就给他跟帕特里克之间制造矛盾。
达里尔·吉尔迪是心理大师，他很清楚人的思想是不受控制的，布鲁克林这么做，就算他再相信帕特里克，迟早有一天也会下意识地怀疑。
这是习惯的力量。
没能从达里尔·吉尔迪眼里看到怀疑或警惕，那里依旧是一片平静。
布鲁克林并不感到失望。
本身这就是随手而为之的小设计，凑效当然更好，不凑效也没什么，唯一的损失大概就是他几毫升口水。
他们这边都已经说完了，帕特里克·内斯特终于反应过来。
“我现在也不看好。”
他说道。
或许刚刚是真的在睡觉，这句话他说的有点儿含糊，黏黏糊糊的。
布鲁克林笑着点点头，却没说什么。
他是有点儿欣喜的。
虽然没能让帕特里克跟达里尔对立，彼此怀疑猜忌，可他发现了帕特里克这个破绽啊。
帕特里克·内斯特，真的是老了啊！
八十多岁的老人就老老实实呆在太浩湖度假不好吗？
布鲁克林微笑着点头，表示礼貌，并不赞同，也不反对，而是将视线转向达里尔·吉尔迪。
达里尔·吉尔迪脸上的笑容不变，在布鲁克林看过来时刚好将视线转回。他仿佛没有看到布鲁克林在看自己一样，微笑着说道
“不管帕特里克·内斯特是怎么想的，他现在都坐在这里。个人想法与决定跟他做什么并不冲突。”
布鲁克林继续保持礼貌微笑，头小幅度上下摆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达里尔·吉尔迪为帕特里克·内斯特洗地。
硬洗！
帕特里克·内斯特哪怕是继续保持昏昏欲睡的状态，甚至哪怕是说要去个厕所，说昨晚没休息好现在要回房间休息呢，都比这句‘我现在也不看好’强。
布鲁克林百分之百相信，这是他内心的真是想法。
可这个真实想法与现实情况是完全相背离的，是不被听众们所接受的，是与他身份不相符的。
他这一句话，堪比布鲁克林坐在这里说一整天。
哪怕达里尔·吉尔迪再顾全大局，当帕特里克·内斯特说出这句话以后，他们跟帕特里克之间的关系也会出现轻微的转变。
或许不会一下子从合作伙伴变成敌对的死对头，但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了。
这句话就是埋在双方之间的一枚钉子，现在可能无伤大雅，但它会一直留在这里，让人总是想起它，久而久之，就会变成离间双方关系的种子。
军方的确家大业大，可他们的对手也很强大，之所以要跟布鲁克林和谈，就是为了集中精力，打好与国会的这一仗，避免在关键时刻节外生枝。
这对军方来说是具有战略意义的时刻。
在这种节骨眼上，他们的亲密合作伙伴竟然丝毫不顾全大局，想要破坏和谈。
理智上当然可以理解，毕竟说到底大家也只是合作，不是一伙的。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达里尔·吉尔迪，能完美地控制情绪，时刻用理智指挥行动。
在帕特里克·内斯特说出这番话的瞬间，桌上坐着的其中就有两位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频频探头向帕特里克·内斯特方向张望。
达里尔·吉尔迪后面打的补丁收效甚微。
能坐在这张桌子上，甚至能踏进这间会议室的，没有傻子。场面话跟真心话还是分得清的。
就连哈里森都隐隐觉得帕特里克·内斯特那句话不太妥当。
布鲁克林对今天的收获感到很满意，决定鸣金收兵了。
无论对面说什么，布鲁克林都保持微笑，点头，摆出认真倾听的模样。
在达里尔·吉尔迪面前，当着他的面挖坑，结果还真有人跳进去了。
布鲁克林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达里尔·吉尔迪并没有贸然行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其他人在说，他静静地摆出布鲁克林同款表情在倾听。
实际上他在观察布鲁克林。
如果说在他的人生经历中有无数比布鲁克林要天才的天才，布鲁克林与他们相比并不突出，只是个平庸的中等，那么在帕特里克·内斯特心甘情愿地一脚踏进陷阱后，布鲁克林成功从一众天才中脱颖而出了。
达里尔·吉尔迪记住了布鲁克林。
他很确信，哪怕布鲁克林也跟其他天才一样，如流星划过联邦政坛，哪怕再过二十年，三十年，他依旧会记得布鲁克林。
当然，也会记得帕特里克·内斯特。
帕特里克·内斯特的身体状况，作为朋友的达里尔·吉尔迪是知情的。
这位八十多岁的不服老的老人其实是真的老了。帕特里克·内斯特现在最长居住的地方就是太浩湖。那里是度假的好地方。
今年开始参与竞选活动后，帕特里克似乎一股脑把之前将养的精神头儿都搬了出来。
可大选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并不适合打快攻。在度过最初的一个月后，帕特里克已经开始显露出疲态。
具体表现为间歇性发呆，疲惫，易困，记忆力衰退，气息不足等等症状。
他毕竟已经八十多了。
就算他主观意志不服老，可他的身体也已经老了，不允许他再像年轻人那样精力充沛，像年轻人那样反应灵敏。
布鲁克林年初在其官邸看见的帕特里克，是刚从太浩湖回来的帕特里克，那时候的他正踌躇满志，怀揣着勃勃雄心，摩拳擦掌要跟总统先生打一场漂亮的大选战争。
那时候的帕特里克神完气足，跟现在判若两人。
…………
天黑之际，会谈结束。布鲁克林驱车回家。
坐在车上，他的心情很好。
帕特里克·内斯特今天的那句话意义重大。
那不仅是拆散军方与帕特里克这对亲密合作伙伴的利器，还是提前排除的和谈的不确定因素。最重要的，是布鲁克林通过那句话发现了帕特里克状态的秘密。
年初时他的猜测是存在偏差的。
帕特里克·内斯特或许年初时比外界传言的要好得多，但现在，一个月过去后，他已经开始往外界传言的方向靠拢了。
察觉帕特里克·内斯特的状态对布鲁克林极为重要。
帕特里克是弗兰克的新靠山，他状态不佳，必然没有精力同时应付全部局面，那么就必然要在大选、和谈、纽约以及两党之间选择一个甚至多个舍弃。
和谈对他而言有战略性意义，不太可能舍弃。
但没关系，布鲁克林会帮他舍弃的。
有了今天的疏忽，就算达里尔·吉尔迪知道这是帕特里克踩进了布鲁克林挖好的坑里，但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帕特里克今天失误了。
他说了不该说的话，而且是极为严重的话。
这很有可能让达里尔·吉尔迪对帕特里克的水平产生怀疑。
就算他不怀疑，布鲁克林也会让他怀疑。
布鲁克林很确定，接下来他努力的方向就是继续不断给帕特里克挖坑。
类似的错误只要再犯一次）——甚至不需要这种错误，只需要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就能让达里尔·吉尔迪有足够的理由将帕特里克从会议室里请出去了。
纽约与大选挂钩，帕特里克也很可能不舍得舍弃。但布鲁克林、总统先生跟帕特里克三人中，帕特里克是最没可能得到纽约的。
因为布鲁克林已经在这方面跟总统先生达成合作。
他就算再不忍心，再舍不得，也必须舍得。否则他会在纽约越陷越深。
联邦有五十多个州呢，帕特里克不可能为一个州投入过多精力。尤其这个州还是越来越不可能支持他的纽约州。
只要帕特里克舍弃这两个，对布鲁克林来说就足够了。
一旦帕特里克明白自己不得不舍弃纽约州，弗兰克就会失去他的支持，届时就是他们三人之间的‘家务事’了。
而要让帕特里克·内斯特明白自己不得不舍弃纽约州，弗兰克也是其中的关键。
这听起来似乎很矛盾，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但其实很好解决。
别忘了，现在是三方互掐。弗兰克还有个对手呢。
温士顿于公于私都必然要对付弗兰克。
于公，他作为总统先生的代表，天然与总统先生的死对头帕特里克阵营对立。
于私，作为曾经‘铁三角’之一，要想拿下纽约，就必须干掉弗兰克。
而且从紧迫性方面考虑，温士顿甚至还要先于布鲁克林。
布鲁克林可以自己做主，他却不能不考虑总统先生的看法。
这么算下来，帕特里克·内斯特那么一句话真的改变了太多事情。
布鲁克林唯一要注意的就是达里尔·吉尔迪。
达里尔·吉尔迪虽然是抱着和谈的目的来纽约的，与布鲁克林的目标一致，但也仅仅是大方向上一致。
达里尔·吉尔迪始终是心腹大患，是布鲁克林必须时时刻刻警觉的对象。
想到这儿，布鲁克林摸出手机给迈克尔·德西亚托打了过去。
恰好迈克尔·德西亚托刚刚落地。
接到布鲁克林的电话，迈克尔很开心。
略过寒暄，迈克尔很快投入到工作状态中。
“boss，我带了一部分在华府收集的相关资料，结合鲍勃先生搜集整理的资料，在飞机上写了份分析报告，等回酒店就发到你的邮箱里，你可以看一下。”
“达里尔·吉尔迪的名号在华府某些小圈子里很出名。他表现的堪称完美，被一部分人认为是‘完美无缺之人’。”
“完美无缺之人？”布鲁克林重复了一遍。这个绰号听起来还是很新鲜的，比什么‘忒弥斯’什么‘超新星’之类的带感多了。
“是的。”迈克尔在汇报工作时表现的与鲍勃一样专业，并没有因为这个绰号而发笑，他一本正经地介绍道
“有不少熟知达里尔·吉尔迪事迹的人都会这样称呼他，许多中底层政客会视他为偶像，对他有着天然的亲近感。”
“在军中，达里尔·吉尔迪也一样备受好评，尤其是中底层军官中，他有着非常大的威望。”
“以我们现在掌握的资料来看，达里尔·吉尔迪的许多传说并不夸张。”
说到这儿，迈克尔停顿了下来。
布鲁克林并没有催促，而是耐心等待着。
前面这些都是资料里写着的，稍微会点儿分析的人都能得出类似的结论。
而迈克尔的过人之处在于深挖。挖掘资料更深处鲜为人知的或易被人所忽略的细节。
那才是他的制胜关键。
停顿片刻后，迈克尔再次开口。
“但是，达里尔·吉尔迪并不是真正的‘完美之人’。”
“boozi的哲学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