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如同一把利刃，不偏不倚地插入青年的胸口。
胸口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不自觉哆嗦了一下，忍不住后退一步。
对方却紧逼不放，再向前一步，脸上露出与影像里所见到的少女一样的笑容，“怎样？这问题很难回答吗？”
青年捂住胸口，浑身都在发抖，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只能再退。
他退，她进。
一步步退，一步步进。
最终，他被她挤到了阴暗的墙角处，后背仓惶地撞上了墙上雕刻的图腾。
疼，却毫无察觉。
此时的青年，脑子里乱糟糟的，压根儿不敢看那张熟悉万分的面容。
“我不是故意的……”他讷讷地开口，垂下眼看她，却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抿紧了唇，试图解释，“当年，当年是我不对……”
当年，对于她的纠缠，一开始是不喜的。
如他母亲，如他所接触的女修，每个都性情温和，柔情似水。
他从没见过向她这样直接的姑娘，见到的第一面就直言不讳，她喜欢他。
虽然相貌不差，却不修边幅得像个男修一样，终日一身素青色的衣裙，扎着高马尾，打起架来更是比男修还狠。
若是有谁欺负他，她准是第一个跑前头去帮他找场子。
他偶会感激她，可更多的是觉得不耐烦，直觉对方是故意的，好以此要挟他报恩，迫使他接受她。
后来……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似乎习惯了她对他的好，连感激都没有了，直觉这本就她应该做的。
不，不是应该做，而是必须要做。
越来越理所当然，认为她除了这一点之外，毫无用处。
至于，喜欢他这件事……
嗤，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喜欢的是温柔如水的女修，而不是她这样的奇葩！
他一直这么想，同时坚定不移地相信着。
直到——
他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疯狂和偏激，准备杀了她和青徽宗所有人，引着她来到凡尘界。
在明知道那天是她生辰的情况下，他仍是选择继续进行自己的计划。
当时，他心里也有几分歉意，然而那一点儿微不足道的愧疚终究被报仇的疯狂所淹没，终是没有停下手。
她魂飞魄散之后，他仍有条不紊地进行自己的计划，最终如愿坐上魔尊之位。
看着万魔臣服在他的脚下，他心里不是得偿所愿的欢喜，而是突然想起了她……
若是她在的，她会祝贺他吗？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会像以前一样，眼神晶亮地看着他，与有荣焉地说道：“我就知道你最厉害”吗？
会吗？
他低下头，望着跪拜在脚下的万魔，左胸口一抽一抽地疼。
在这一刻，他心里恍然闪过一个念头——
或许，他是喜欢她的，只是潜意识里男子的颜面和自尊心作祟，不愿意让一个女子如此宠爱自己，担心惹人笑话，让他失了面子。
他后悔了。
他捂住胸口，眼睛红得跟鲜血一样，带着浓浓的自嘲和悔恨，轻笑了一声。
或许，在往后的日子里，他将日日不得安宁。
这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吗？
他驻足凝视着万魔，突然回头看了眼，身后再也没有玉璞峰，没有熟悉的茅屋，没有熟悉的人。一个都没有，前方的路，更是不可能有。
顷刻间，心如死灰。
许是他的情绪太过浓烈，又或许他本就是屠康，所以情绪互通，使得一直默默站在明镜前的屠康受到影响。
这一瞬，他仿佛成了镜子里的他，满心哀戚，被无数悔恨情绪所裹挟，细眸里蕴出水光，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了下来。
爱的，恨的，讨厌的，喜欢的，尽数情绪都传达给他。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才深刻理解对方为什么会找来这么多冒牌货，沉沦于一场自己编造的梦中。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一直活在梦中，直至死在梦中。
梦中，有玉璞峰，有师父，师兄，还有……他的心上人。
师父仍与以前一样，明明厨艺烂到极点，却还感觉良好，听到他们的嫌弃，佯怒着说他们不识货。
每逢月初，还要抠抠搜搜拿出三颗灵石，一脸肉疼地交给他。
大师兄和三师兄仍与往常一样在峰顶比试切磋，二师兄则是坐在一旁的大树下，手握着书卷，静静翻阅。
五师兄怀抱着零食，眯着眼睛享受。
视线上移，浓密的树叶里，有一条修长的小腿垂了下来，百无聊赖地晃啊晃，那是四师兄在树上假寐。
而小师姐则是眼神明亮地望着他，面带笑容道：“屠康，趁着师父不在，咱们偷偷下山逛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