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亮几乎是在瞬间作出分尸这个决定的，小的时候他没少帮陈俊峰干活，成人手腕粗细的木头能被他轻松劈断。在他看来，陈俊峰的尸体和一根不规则形状的原木没什么两样。
“其实，我踌躇犹豫了好一阵子才做出这个决定的，陈俊峰也算待我不薄，只可惜我俩道不同不相为谋。虽然没能传承他的小曲儿，但小的时候他待我非常好，甚至对我比对他儿子还好。”
“有一年过年我们身上没什么钱，陈俊峰得了重感冒，嗓子倒了，唱不了曲。客人觉得下不来台，逼他返还钱款，当众道歉，陈俊峰受了天大的委屈，还被前妻没鼻子没脸的骂了一通。他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我知道接二连三的打击对他意味着什么。虽然小孩子都盼望着过年，但那个时候我却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惹陈俊峰不痛快让他想起自己受辱的事儿。可是没想到他却没事儿似的，给我置办了一套新行头，又带着我去街上大吃一通。我以为他走出了阴影，可是没想到除夕放完鞭炮之后，陈俊峰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偷偷的哭。”
“养老送终这四个字，我甚至连一半都做不到。是我对不起陈俊峰，也对不起他儿子。要不是为了我，陈俊峰没准现在已经和他的前妻孩子团聚了。”
原来，前妻在几年前曾经主动联系过陈峻峰。俩人离婚之后，她一个人带着儿子生活。随着年纪增大，越发想起原配的好，于是和陈俊峰商量二人复合。一是可以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二是他们也能互相帮衬，总比半路夫妻好。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将秦送走。
陈给别人养儿子养了十几年，秦亮已经长大成人。而且他对小曲儿并不那么感兴趣，早晚有一天师徒二人要闹翻，所以她的提议合理。但是陈俊峰却言辞拒绝了她的请求，他说自己和秦亮这辈子已经捆到了一起，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前妻想要和他复合，必须接受徒弟，而且要将秦当成自家孩子，享受和亲儿子一样的待遇。前妻当然不肯同意，本来她就瞧不上陈俊峰是个唱戏的，现在唱戏的又带来一个小唱戏的，拖油瓶还带着一个拖油瓶，于是这事就无疾而终了。
陈俊峰有没有过后悔的念头秦亮不知道，但从那以后，陈俊峰唉声叹气的似乎越来越多，偶尔还会自怨自艾。
“我猜他肯定想重新和老婆孩子在一起，只是我一直拖累着他，所以我想早点独立赚点钱，这样他就不必再因为我受委屈了，可是他却不理解我的想法，认为我和别人一起直播就是不务正业，天知道我有多难过。”
秦用手抹了抹干干的眼眶，他很想表现出一丝悲伤，但是他的情绪似乎已经在重复的直播生活中被耗光了。
美颜灯滤镜后的他，因为弹幕上出现的礼物特效说甜言蜜语，做各种鬼脸，，但在现实生活中秦亮十分冷清。连回忆起自己交师傅分尸这一段也是一张扑克脸。
“陈俊峰确实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但我就是恨他。如果不是因为他，我现在会自由很多。虽然跟着我那个光棍儿老爹，日子肯定不如在陈俊峰这好过，可是我不用听人唠唠叨叨，而且也不用学这些唱念做打的本事，说来也好笑，我第一次尝到赚大钱的甜头，就是因为陈俊峰。有一阵子网友特别喜欢看年轻人表演传统艺术，所以我靠着直播也赚了不少钱。这辈子我和陈俊峰纠缠不清，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正是靠着他帮助，我，才有了今天这一切。只是我俩理念上有冲突。”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选择杀掉陈俊峰吗？”
“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是一时冲动。他倒在地上的时候，我都没想过伤害他。怪就怪，旁边刚好有一块散落的石头，我又想让他吃点苦头，他一个半大老头子，也不能奈我何。再者说，是他承诺会不给我一笔钱。可是没想到，在我最落魄的时候，跪下求他，陈俊峰也不愿意把这笔钱拿出来给我，又特别大方把我们两个人大半辈子的积蓄全都给了自己的老婆和孩子，是他欺骗我再先。”
秦亮越说越激动，“如果陈俊峰愿意借我钱给金玲打胎，我和金玲自然会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供养。而且如果那个时候，算了，世上没有后悔药，反正人已经被我杀了。多说无益。”
“那你继续交代把陈俊峰分尸以后的事情吧。”
“我把他装在一个编织袋里、骑上了家里的电动车，朝着清风山开去，小时候我常和小伙伴们跑到山上玩，近几年很少有人上山了。不熟悉情况的本地人只会沿着既定的路线走，不会偏行，所以我想尸体扔进清风山里神不知鬼不觉，而且山里有不少小动物，反正他们……”
秦亮想象了一下尸体可能会遭遇的情况，情不自禁的干呕了一声。“总之，和你们调查到的情况类似，那台电动车被我停在了陈俊峰家的厢房里，编织袋和棍子上也有我的指纹。现在我我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秦亮闭眼，仰头长叹一口气。“陈俊峰眼光实在太差，选了一个不支持他事业的老婆，给他生了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后来又遇上我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徒弟，这辈子陈俊峰一直为别人奔波，很少有时间真正做自己想做的事儿。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愿意给他当牛做马，洗清我身上的罪孽。”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还信这个？”秦雪收起秦亮已经签字画押的笔录。
“做我们这行的，总是有些讲究。在我正式上台的前一天，师傅请我喝了一杯酒。他说那杯酒敬祖师爷，敬传统文化，也敬我们父子，从那天我就走上了成角的路。他希望借着这杯酒，以后我可以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九万里，没想到在那以后我们爷俩在也没有在一起喝过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