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男连比带划，跟李泰二人细说当年创业之初的种种艰辛。办公室中的气氛慢慢缓和下来。三人东拉西扯，又说回到罄石和恒树两大地产集团的商业竞争。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光头总裁撇嘴，铮亮的脑袋瓜使劲摇了摇。
“怎么这么说？”泰林故意问道。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光头男咬着嘴唇，翻了个白眼，“按理说，我今天不该跟你们说这个，可是既然咱们把话说到这里了，就跟您多聊几句。反正梁子走了，现在也没什么人跟我聊这个。以前我们天天坐在这个位子上抱怨。”说着，指了指窗边的小茶几。
“哦？你们聊什么了？”
“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那么坏。”光头男啐了一口，“按理说，我们不该翻开人家标书的。但是，把罄石给黑了的那一次，我们还就真看了。标的细节如价格和用料品质什么的，标书上都有明确的规定。可是那些黑心的房地产开发商一旦中标，根本不会按照标书文件标准去执行啊。”
“哦？这么夸张？”泰林诧异道。
“我们看了罄石集团的，回头又偷偷看了恒树集团的，他格老子，天下乌鸦一般黑。都是一个死样子。”光头男又啐了一口。
“这件事，除了你和梁正初，还告诉别人了吗？”泰林警觉地问道。他心理隐隐感觉，梁正初的失踪跟这件事有莫大的关联。
“偷偷看客户文件不是什么好事。”光头总裁伸手挠了挠自己光溜溜的头皮，“这种事儿，谁还到处说去？况且，让人家知道我们偷看，那这单业务不是没了？不过，虽然我这么想，梁子可又不是这么想了。”
“为什么这么说？”
“唉，他一直没从这件事情里出来。”光头男摇头，“后来我想，他之所以净身出户离开我们公司，可能也是因为没有办法面对自己看到的秘密。”
“等一下，你是说他没有办法面对那些商业机密，还是没有办法面对看到商业机密这件事情？”泰林问道，“据我所知，这似乎的确有违职业道德。”
“都有吧，我想。”光头总裁说道，他的声音很低，“梁子走之前，跟我再三交代，千万不要跟别人说起这件事情，他知道我不太会变通。跟他比起来，我们都像傻子一样。”
“他后来离开时初科技公司，是很突然的决定吗？”泰林问道。
“没错，我们当时刚刚中标了一个都市公众交通网的开发计划。这是咱们H市政府最重要的一个利民措施，就是民众在家用手机就可以看到自己要搭乘的公交车还有几分钟到达的网络系统。”光头总裁得意地笑笑。
“可是，中标当晚，他突然说自己要离开公司。持有的股份都可以分给我们几个合伙人。除了我，还有两个专注于开发的技术伙伴。大家都很震惊。我平时和他走的比较近，就跟过去问他原因。他竟然说，公司已经没有他想要实现的梦想了。”
“没有要实现的梦想？”泰林诧异地问道。
“就是说嘛，梦想就是梦想，什么叫要实现和不要实现？”光头总裁皱眉，“他还说，他还有一个遗憾，他要去弥补。”
“遗憾？什么遗憾？”李方文立即问道。
“他没说。不管我怎么问他，他都不说。真是，气死我了。”光头男恨恨地道，“每个人都很震惊，这间公司没有他怎么能行？我还傻了吧唧地劝他，我说‘你要是欠了钱，咱们一起还，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大家一起想办法的。’”
“那，那他说什么？”李方文激动地站起来问道。
“他说，欠钱可以还，那命呢？‘我要是欠人家的命，是不是要用命来还？’”光头总裁双眼通红，说到这里已经哽咽，“李警官，泰教授，你们来找他，我就知道事情闹大了。说回来，我真的很担心他，甚至我比你们还想找到他。”
李方文大受触动，他看了看一旁的泰林，后者还是稳如泰山般坐着不动。只听他说道：“傅总裁，后来梁正初又开办了一家公司。你对这家公司有了解吗？”
谁知道上一秒光头总裁还在感慨涕零，下一秒却又嗤之以鼻：“靠，我跟你讲，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真是气坏了。我还以为，他真的去认罪，真的去给人家抵命，没想到，他是想自立门户。我当时还找了几个搞人力的去打探虚实。”
“可没想到，你们猜怎么着，这个梁正初他开公司就是个幌子，他那间公司连最基础的中央设备都没有，就是租了间又漂亮又贵的写字间，空架子一个。你们要知道，他当年草创我们时初，那可是从小公寓楼里做出来的。从来不搞华而不实那一套。”
“这一点，你作为他曾经的创业伙伴，怎么看？”泰林特意在本子上记下了“华而不实”这几个字。
“这个人我是真的看不懂。他离开时初的前一个礼拜，我们正在交接股份。按理说，这种事交给律师和会计师就好，他本来不用再来公司的。但是，他还是每天按时上班，把技术核心都交给了我们几个股东才离开。”
光头总裁顿了顿：“看得出来，他很舍不得这间公司。越舍不得越是要离开得干干净净，从此再也不回头。他根本不看重金钱，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饱含热忱，一旦放手就干净利索，绝不拖泥带水。这才是他的可贵之处，真正做大事的人。”
离开了时初科技所在的CBD大楼，李方文不停地喃喃：“他到底要做什么？什么是比赚钱更重要的事情？”
“泰教授，你说说看，对梁正初这么个创业青年，有什么比赚钱更重要的？”
泰林仰头望向远处无尽绚烂的夕阳，也不禁感慨：“世界上只有他自己能回答这个问题了。我们问了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真正了解他内心真正的追求是什么。这世上最孤独的，莫过于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