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哥的上半身晃了晃，细碎而凌乱的头发纠缠在一起，在灯光下像一团包藏着雷电的乌云。他慢慢抬起头，浑浊的面孔仰起，一脸的破败和绝望。
他颤抖着声音道：“当时，我已经吓得不会动了，直到外面的人群开始慌乱地夺路而逃，我才缓过神来。过了好半天，外面的人声渐渐消失，变得一片安静，我才慢慢地挪动身体。心里还在庆幸，没有任何人觉察到我的存在。”
“我透过那个子弹孔向外看去，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了。我又俯下身子，把耳朵贴在地上，外面也没有人走路，我赶紧穿上剩下的那只假脚，拼了命地爬起来向外面走。可是我刚一出去，就看到了，有个人躺在地上。身下一滩血。”
坤哥咬了咬嘴唇，接着道：“我经历过重大车祸，一车老小死的死，残的残。那个地上的人一动不动，我不用走近就知道他必死无疑。”
听到这里，王良与李方文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那是姜荣达无疑了。
“那你呢？然后你做了什么？”泰林不急不躁，继续问道。
“我还能干嘛去？当然是赶紧跑啊！”坤哥急道，可说到“跑啊”这个字，他突然觉得不对，一张脸瞬间又垮了下来。
泰林点点头，道：“你离开了，但是你的那副义肢呢？你不要了吗？”泰林问道。
坤哥摇摇头：“我哪敢不要啊？我虽然没读什么书，也不聪明，但是我怕死啊。万一被人发现我在现场出现过，那不是要灭口的吗？于是我逃走的时候就带着那断掉的腿。但是现场嘛，就像你说的，还是留下了一些碎木屑。”
“那我还有一个地方搞不清楚，你说你坐在帆布下面，那子弹射入你的义肢，按理说，帆布上应该有弹孔才对。可是现场搜证人员拍摄的照片上，帆布是没有任何伤痕的。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泰林问道。
“咦？这就奇怪了。帆布那么大，总不至于有人说换就换吧。您看这个，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回答。我今天可是把知道的一五一十地都说了。我以为我能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带到棺材里。”坤哥叹气一声：“唉，没想到，竟然被你找到了。”
李方文心中又气又急：“谢行坤，你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那些人是什么人啊？他们连落单的警察都敢动手。我敢说话吗？”谢行坤怨怼道，“我虽然没有家人，但是我也害怕死啊。”
“等一下，”泰林又打断他，“你怎么知道那两个人是警察啊？”
三人一齐盯着坤哥，看得他手足无措：“实不相瞒，几年前，我在斜方街遇到过一个小伙子，是他告诉我的。”
“小伙子？！”王良诧异，心中不禁想起那个神秘的梁正初，“你好好想想，是几年前？他跟你说了什么？”
看到王良如此反应，坤哥吓了一跳：“大概是三年前吧。那个小伙子年纪不到30岁，个子不高，长得很普通，属于每天都会在斜方街出现的那种年轻人。具体的，也，也没有什么。他说死的人是他爸。还特意拿着花放到地下道门口。”
“那他还说什么了？”王良问。
“他就说那是他爸，以前是个警察。我当时很吃惊，那天晚上有人叫‘队长’，我以为是工程队的队长，哪知道竟然是，，唉。。这件事，我一直很后悔。”坤哥叹气道，“今天跟你们把话都说出来了，我心里竟然松快了。”
“你那副义肢，现在在哪里？”王良问道。
“早就趁着没人的时候丢掉了。被子弹打成两段，不能用了，不丢掉等着过年吗？”
“那你有没有看到子弹？”王良皱眉。
“我根本没有来得及看啊。”坤哥最后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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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谢行坤，三人回到会议室中，各人心情沉重，静默良久。
六年之后，案情终于有了重大突破，终于找到了一个现场证人。可是这份“隔着一层帆布”的证词，终于还原了一个大概的现场。但是仔细分析起来，又发现没有多少内容可以用到侦破行动之中。
双方人马，一边是死者姜荣达和孙志兴，还有一个不知道姓名的年轻人。正是这个年轻人的意外出现，导致了姜和孙的暴露，但就目前的迹象来看，在孙志兴离开现场时，一直跟着这个年轻人一起。、
三人认为，这个年轻人就是几年之后在地下道口献花的男子，也只有他有可能知道死者的身份。
另一边是持众行凶的一群人，为首一人认识孙志兴，似乎还很熟。应该是孙之前得罪过的人。但是，孙志兴一直在训练中心执教，甚少有机会参与案件侦破，又怎么会得罪亡命之徒？
李方文对这一点猜测不以为然：“身为警察，即使没有外勤不出任务，也不能保证不开罪犯罪分子。尤其是这种有恃无恐的嚣张之辈。”
正在这时，鉴识科那边传来消息，李方文和泰林从“壁橱仓库”找到的小密码箱被打开了，密码正是泰林之前曾经提供给他们的0-6-5-7 。这是那座“达利溶化时钟”所停止的时间。
密码箱里的东西极其简单，一枚已经压扁的子弹，一张连着挂绳的门禁卡，一方丝绒的红色戒指盒却没有戒指，还有一张揉碎的纸条，上面写着09，11，47，49 这几个数字，像是彩券的号码。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那枚压扁的子弹，经过鉴识科的分析，初步认定是一枚7.62型子弹，可由77式手枪射出，但还需经过一周才能断定是否就是六年前失落的那一枚。
而那张纸条上的数字，毫无规律而言，连泰林都对这些数字的来源与意义表示无可奈何。
但是，当他们看到那个空空如也的戒指盒，却马上想到了一个人。
安然说，这个人我们早该去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