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泰林站起身，轻轻搬动门口的沙发椅。他手上带着的皮质手套跟沙发椅摩擦的声音，让在场众人感觉坐立难安。他凑到卓舒含近前不到三公尺的距离，皱着眉头，翻动手中的记录，终于开口道：“嗯，卓小姐，恕我直言，你不报警，恐怕另有原因吧。我知道你想为了安然好，但，隐瞒实情，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泰林的目光温和却又坚持，而卓舒含眼中的火花在瞬息之间闪烁又熄灭，只余下震惊之后的惶恐：“我没有，她，她。。”
“你冷静一下，考虑清楚再说。”泰林安慰她道，“刚刚李警官也提到过，在我们第一次交谈的时候，你有意无意提醒我们，安然不但体力过人，还有跆拳道功底。其后果，不但引起警方的高度注意，也让安然受到更全面的监视。”
“到这里，我回忆起你说过的话，看似不经意的蜻蜓点水，却字字暗藏玄机。问题是，你揭安然老底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出于你对安然的憎恨和怨怼？你是个聪明人，总不会因为私人原因置合作者于死地吧。这时，我才开始怀疑你们之间除了利益合作的维系，一定还有一些关系不为人知。”泰林继续说。
“再者，你心里也知道，我们最终会找到灯罩里的摄像头。我想，就算没有找到，你也会找个机会让摄像头暴露在警方的视线里。那个时候，案发视频一旦公诸于世，安然就能以正当防卫脱罪。这个案件的真相，于警方是日以继夜的调查侦破，于你只是一步之遥的探囊取物。可是你又为何要隐瞒实情呢？”
“但是，当我看到你刚刚的反应，你眼神中的惶恐不安，我的心中则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你对安然看似暗中陷害，实则是让警方更密切地保护安然，并调查她身上的诸多疑点。所以，卓小姐，在你眼中，安然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真相究竟是什么？”
会客室室的灯光晃得卓舒含睁不开眼。她把头撇向左侧，才注意到灰白色的墙壁上，交错装饰着深灰色的吸音板，像极了她中学时训练时的琴房。只不过，逼仄的琴房总有一扇窄小的气窗，在大家疲累的午后洒进些柔和的细碎阳光。而那个灵气的女孩就像是那斑斑光点，进入了她的生活。
卓舒含的脸色由白转红，再渐渐地失去血色。她双唇紧抿，终于长叹一口气。出人意料地，相较于刚才的紧张与惊厥，她此时的反应却平和得多。
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道：“我并没有欺骗你们。安然在一中上学的时候，优秀又有灵气，真的是人人称赞的别人家的孩子。几乎所有的老师都很喜欢她，应该说我们学校，除了同学，谁都喜欢她。”
“可能是出于嫉妒吧，很多人就是看她不顺眼。所以有一次听说她被人关在又黑又小的体育用品室一整晚，大家都不意外。可是第二天她却跟没事人一样照样来上学，还动手教训了涉事的那几个人。虽然被记过，但是这件事之后，很多人对她是又恨又怕，却没人再敢动她。”
“可是我不怕。本来也不是她的错，为什么要孤立她。我很喜欢和她一起练琴，双提琴合奏。”卓舒含微笑着，脸上有一团化不开的暖意。
在一中的弦乐团，拥有才华与灵气的安然自信洒脱，光彩夺目。可当她成为大提琴首席之后，团里便再没有人愿意和她讲话了，唯有卓舒含，独自留在那束光的温暖里。
“不知道你们如何定义友情。如果友情的定义足够宽泛，我也许是她中学时唯一的朋友吧。”卓舒含苦笑。“所以，当我知道她众叛亲离，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主动接近她，给她一份勉强度日的工作。只是她，回国之后性格大变，也再不曾与我推心置腹，甚至有时还拒我于千里。”
“可是突然有一天她找到我，跟我说了一些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有些不对劲。还要我帮她安装一个针孔摄像机在家里。”
李方文皱眉：“卓小姐，请您说具体点。”
卓舒含抿着嘴唇，顿了顿：“嗯，好的。比如说，头天晚上换下来的脏衣服，到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衣服已经晾在阳台了。还有，她本来准备要给粉丝的那些礼物，回到家时已经打包完成，连标签都贴好了。她每天都感觉被人跟踪尾随，甚至还和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不得已，她才安装了这个摄像头，查看权限则设置在我的手机里。”
林一平这时插嘴问道：“欸？等一下，她不管理自己家的监控，而让你去处理？这不合逻辑吧。”
卓舒含深深叹道：“唉，你们有所不知，她手机里的APP会无缘无故地失踪不见。上午安装的程序，下午就被删除了。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李方文平日里办案最讨厌这种故弄玄虚，怪力乱神的事儿。不过卓舒含这话倒是引起他的好奇：“难道是程前做的？他胆子这么大？登堂入室不说，还做家务活儿？”
卓舒含猛地摇头，脸上又一次露出恐惧的神情。
泰林顿感事情不对，压低声音问：“那，你们拍到了什么？”
卓舒含开始再次发抖，牙齿颤动地连话都说不清楚：“是她，是她自己。那些事情都是她自己做的，没有别人。而她，似乎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我一开始觉得她只是迷迷糊糊，自己吓自己。结果发现情况要严重得多。”
李方文和林一平对视一眼，心中纳闷，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泰林。却见他在一旁神色平静地做着记录：“你冷静一下，想想再说，具体是什么状态？发生的频率高吗？”
卓舒含摇摇头：“嗯，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像失忆，又像是梦游。有时只是忘东忘西的，有时连人都会认错，有时她的情绪又会反复无常，甚至会疾言厉色地把旁人得罪一遍。最近几个月越来越频繁了。”
泰林点点头：“嗯，你说的很好，”他停下笔，“但是以我的观察，安然的病情要严重得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