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嬷嬷憋红了脸。
她拒不称苏潼侯爷，就是企图用先入为主的印象与气势压住苏潼。
不然，韩贵妃这道训喻还能有什么效果？
年纪轻轻，居然吓不住。
钱嬷嬷没料到苏潼如此难缠。
早知她就不接这差事。
“苏姑娘，”钱嬷嬷眸色阴沉地盯着她，严厉道，“贵妃娘娘训喻，莫非你打算不遵？”
她自知不能再揪着苏潼不跪这事做文章。
苏潼这个万里侯的品级比韩贵妃高。
再说下来，她只会落个自讨没趣的结局。
除非苏潼一开始就被她吓唬住。
然而……并没有。
苏潼：“我听着。”
“还有，请钱嬷嬷称呼我侯爷，谢谢。”苏潼不厌其烦地纠正她。
钱嬷嬷：“……”
她都没再计较苏潼跪不跪这事，为什么苏潼还揪着她没称呼侯爷这事不放？
“那你听好了。”钱嬷嬷高高地抬着下巴，神情严肃而威严。
她冷冷瞥一眼苏潼，似乎咬牙切齿地挤出重重一声：“侯爷。”
苏潼微微一笑，笑声里，她的嗓音清脆且十分悦耳：“我洗耳恭听呢，钱嬷嬷请说吧。”
钱嬷嬷脸一沉，浑身刻意透出一种骇人的气势来。
她抿了抿唇，似乎要趁这短暂的时间整理思绪，然后才缓缓开口。
苏潼随随便便听了听，韩贵妃特意给她来道训喻，措词还是十分严厉的。
而且，这篇幅也相当长。
苏潼听得昏昏欲睡，心里对滔滔不绝的钱嬷嬷涌起几分敬佩之情来。
能将这通篇训喻流畅地背下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看来她让钱嬷嬷在这枯等的时候，钱嬷嬷一定边在心里咒骂她，边在这勤奋反复背诵。
不然，钱嬷嬷说起韩贵妃的训喻，不可能如此熟悉自然。
不知过了多久，钱嬷嬷那枯燥的声音才戛然而止。
“啊？完了？”苏潼仿佛从半梦半醒中回神。
眼神还是茫然的。
至于敬畏与惊慌害怕之类的情绪？
甭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丝来。
钱嬷嬷仔细地盯着她端祥了许久，也没从她表情里看到一分对韩贵妃的敬畏。
她皱起眉头，冷冷道：“苏姑娘对此有何话说？”
“贵妃娘娘让你即刻把不合理的事情取蒂掉，恢复正常的买卖行为。”
苏潼：“我当然有话说。”
“贵妃娘娘的训喻，我认真聆听了。”
钱嬷嬷：！！！
你认真听了才有鬼！
我明明看到你快睡着了。
“总结起来就三点。”苏潼瞟她一眼，表示自己确实认真听了，还特意伸出三根手指来作证。
“贵妃娘娘骂我有负皇恩。”苏潼懵懂地眨着眼睛，娇美如玉的脸庞满是无辜，“这事实在让人费解。”
“我老老实实做正当生意，买卖自愿，怎么就有负皇恩？”
“贵妃娘娘还骂我扰乱市场，不守经营规则。”
“这事我有话说，”苏潼缓缓扫过附近看热闹的百姓，高声道，“扰乱市场，不守经营规则的人，不应该是出尔反尔，故意坑害美人面的人吗?”
“我严重怀疑，贵妃娘娘不了解实情，把话说反了。”
“要么……”她瞧了眼钱嬷嬷，慢吞吞补充完毕，“就是故意包庇某些真正扰乱市场的人。”
“第三点，贵妃娘娘勒令我立刻改正错误，将韩家从美人面的黑名单剔除。”
“以正视听，改变影响。”
“钱嬷嬷，我没有说错吧？这三点，就是贵妃娘娘训喻的主要内容，对吧？”
钱嬷嬷：“……”
你总结得挺精辟，还挺到位。
就是这事做得不怎么样。
“苏姑娘既然听清楚，那就赶紧照做吧。”
钱嬷嬷语重心长道：“但愿在贵妃娘娘的教导下，苏姑娘莫要再有负皇恩。”
“贵妃娘娘抬举你，才会特意让我出宫来给你提个醒。”
苏潼：“嬷嬷，我是圣上亲封的侯爷。”
“莫非嬷嬷年纪大，记性不好？还耳背？”
“说到皇恩，”苏潼淡淡道，“请嬷嬷回去转告贵妃娘娘，就说我谢谢她。”
“我会记得进宫谢恩的。”
钱嬷嬷道：“谢恩就免了。只要苏姑娘现在按照娘娘的意思把事做好就行。”
苏潼瞧着她高傲的嘴脸，心里只觉好笑。
韩贵妃是打哪来的自信，觉得就凭她这样当众骂她两句，她就得夹着尾巴听话做事。
把韩家摘出美人面的黑名单？
“这怎么行，”苏潼敛了笑意，一本正经道，“皇恩浩荡，我是一定要进宫谢恩的。”
“至于贵妃娘娘说的事，待我谢恩之后再说不迟。”
钱嬷嬷：“……”
不悦地皱着眉头，冷冷斥道：“这么说，你要违背娘娘旨意？”
苏潼：“什么旨意？”
“贵妃娘娘不是让嬷嬷出来传话，特意骂我一顿吗？”
围观的百姓哄堂大笑。
他们这位女侯爷就是真性情。
被宫里的娘娘巴巴骂了一顿，她也没有羞耻地藏着掖着，反而敞亮地说出来。
这样的性格真招人稀罕。
大家更喜欢她了。
苏潼满脸懵懂又道：“该不会圣上也让你出宫代骂吧？”
不是皇帝、皇后与太后，别人的话可没资格称“旨意”二字。
韩贵妃顶天能做的，就是像现在这样，遣个亲信嬷嬷出来骂她一通。
钱嬷嬷脸色一白，这才意识到刚才无意中说错了话。
“苏姑娘，你是个聪明人；我劝你最好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苏潼：“不是，我一点也不聪明。我到现在心里还糊涂着呢。”
钱嬷嬷气怒交加：“这么说来，苏姑娘是不肯按照贵妃娘娘的吩咐行事了？”
苏潼：“我哪敢啊。”
“贵妃娘娘不是让你来骂我吗？”
“我已经站在这里乖乖任你骂了啊。”
“至于辜负皇恩，扰乱市场经营，这里面肯定有误会。”苏潼道，“既然是误会，我有申诉的权利吧。”
“还请嬷嬷容我先琢磨琢磨，弄清楚哪里出了差错再说。”
钱嬷嬷气急败坏：“你回头想怎么琢磨是你的事。但是，贵妃娘娘说了，你今天必须当众告诉大家，你决定取消韩家黑名单这事。”
苏潼挑眉，瞪圆了眼珠，面孔尽是惊讶：“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