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望着迎风而立的姑娘，从她明亮的眼睛里只看到波澜不兴的平静。
没有漠视、轻蔑与嘲弄，更没有冷酷嗜血。
当然，也没有任何怜悯同情。
他眼里的光已经寂灭，眼底是一片灰暗色彩。
他虽然还活着，可他已经死了。
老大缓缓垂下双手，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放下武器，说出雇主。”苏潼没动，目光往他垂下的双手凝了凝，“然后，你可以拿着银票，把他们拉去安葬。”
“好，我说。”
丢下武器，老大却又忽然道：“要是你反悔不给我银票呢？”
苏潼：“你没得选择。”
“不说，只能死。”
老大扯了扯嘴角：“那你靠近点，我可以说，但不能让别人听了去。”
苏潼眉心动了一下：“行。”
默默朝老大走近三步：“说吧。”
“他就是——去死吧。”老大攥着匕首猛朝苏潼心窝捅去。
“唉，果然活腻了。”苏潼早从他眼里看到死意，又岂会没防备。
一声叹息，最后一名灰衣人也倒在她的手术刀下。
虽然没有问到幕后雇主有些可惜，不过苏潼心里已有怀疑对象，只要她想办法试探一二，说不定就能确定。
“那边，就在那边，各位师父，快，快点呀！”红雨焦急催促的声音传来，苏潼转了转眼睛，把自己头发与衣裳弄乱点点。
然后，抱着双臂佯装害怕瑟瑟发抖地躲到大树后。
很快，方兴寺的僧人赶到了后山海棠林。
大和尚们望见满地的尸首都吃了一惊。
红雨没看见苏潼，只见满地躺平的灰衣人，顿时急得放声大喊：“小姐？小姐？你在哪啊。”
苏潼慢慢从树后探出脑袋：“红雨，我在这。”
“小姐，小姐，你吓死奴婢了。”红雨狂奔过去，一把将苏潼抱住。
僧人看见苏潼的模样，一时默了默。
“阿弥陀佛，让女施主受惊了，贫僧惭愧。”
“小姐，这位是武僧管事，净远师傅。”
净远看着苏潼，欲言又止。
苏潼装作虚弱的模样，在红雨搀扶下缓缓走过来。
她沉默片刻，自顾开口替他把话说了出来：“净远师傅是想问我，这是怎么回事吗？还有这些灰衣人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全部伏首？我又是怎么从他们手底下活了下来？”
净远师傅见她苍白着小脸，一副虚弱得随时要晕倒的模样，顿时心生不忍。
可毕竟事关人命，也关系到方兴寺的声誉。而且，这事还得上报官府。
想了想，他只能狠下心来：“要是施主方便的话，还请告知详情。”
苏潼半靠着红雨，闭了闭眼睛，缓缓道：“我不认识他们，更不知道他们为何要跑来此处行凶。”
“至于我为何能侥幸活命，”苏潼苦笑一声，惨白的面孔露出几分激动来，“是一位侠士；不，不对，是神仙，一位穿着白衣仙气飘飘的神仙，他救了我。”
武僧管事愕然：“神仙？”
瞧见苏潼激动又狂乱的神色，他暗叹口气，心中了然。再看苏潼，目光隐隐多了两分恻隐之色。
这位姑娘怕是被吓坏了。
如今她还能口齿清晰陈述这件刚刚经历的可怕之事，也足见她心智坚韧了。
不过，虽说如此，很明显这位姑娘是在强撑着。
“敢问施主，那位侠咳，神仙长什么模样，身高几许？他救了施主之后又到何方去了？”
“长什么模样？”苏潼一脸茫然，“就是很好看，很好看，跟神仙一样啊。”
净远师傅：“”
差点就信了她胡说八道的红雨：“”
“那位神仙往哪个方向去了？”武僧管事放弃再问她长相，决定从实际追查。
也许有痕迹留下，他们就能查到出手救人的是何方人士。
最后查清行凶的人是什么人。
“那边。”苏潼随手往后侧东南方指去，“我看见神仙从那边树顶飞走了。”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净远师傅双手合什，“稍后官差到来，还得劳烦施主配合。”
苏潼虚弱地笑了笑：“官差吗？啊，应该的。”
净远师傅带了两名弟子追寻“神仙”踪迹，其余人则留在现场善后。
红雨搀扶苏潼慢慢往寺里走。
“小姐”听闻苏潼在后山遇险，奶娘快吓坏了，含泪追过来，正好迎上苏潼往回走，“你怎么样？”
“有没有伤着？”
苏潼头发有些乱，身上还有些血迹，总体看起来不太好。
但也不是那种让人误以为她被人夺了清白那种不好。
“我没事。”她脸色惨白，都是为了营造效果装出来的。
但是，回到厢房后，她才忍不住“嘶”的一声吸了口气。
奶娘当即大为紧张：“小姐是不是受伤了？”
“小伤，不碍事。”苏潼若无其事，“就是伤在后背，不方便擦药。”
“让青黛来帮我上药。”
红雨擦了擦眼睛：“都怪奴婢不好。要不是奴婢说要去后山，小姐就不会遇险，差点就——”
“不关你的事。”苏潼拉着她的手晃了晃，岔开话题，“我饿了，郑妈妈替我拿点吃的吧。”
“红雨，你给我找套衣裳。”
大家有事忙，就不会围在旁边，看着她受伤而自责难受。
苏潼背后伤口暴露出来后，青黛咬着嘴唇，声音不觉带了颤意：“小姐，很疼吧？”
苏潼皱了皱眉，“还好啦。”
该死的一刀，拉得伤口够长的。幸好她躲避得快，没伤到骨头。
“伤口不深，不用缝合，你就给我清创，把伤口包扎起来就行。”
待奶娘拿了白粥与素包回来，苏潼已经换好衣裳，若无其事坐在窗前喝茶了。
奶娘赶紧道：“小姐，受了伤不能喝茶。”
“白开水而已。”苏潼无奈地朝她亮了亮杯子，“我自己就是大夫。”
奶娘背过身，偷偷抹了抹眼角。
压下心头难受，奶娘想起苏潼唯一的手足，连忙问：“小姐，世子来过了吗？”
小姐遇险，世子于情于理都该亲自过来问候一声。
苏潼语气淡了淡：“我也想知道，妹妹大难不死，身为哥哥他可还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