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一杭代为回答："宿槿你清醒起来，他现在不是你的哥哥宿流了，他只是一个煞。你身为驱鬼师应该能分得清楚，生前他们还是人，但是死后，他也就只是保留了宿流的思想，充其量不过是他留下的一缕能量而已，真正的宿流已经、已经不在了。"
"啪！"
宿槿腾地一下起身，在钟一杭的脸上留下了明显的巴掌印。
即使如此，钟一杭也丝毫没有难过的气息，他呆呆地站立着，嘴唇还微微张开，双手还停留在空中，生怕宿槿听不明白似的，不停地打着手势。
就在这一刻，时间仿佛都凝滞了，周围一片死气沉沉。
我清了清嗓子，不自然地唤了她一声："宿槿？"
宿槿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兀自转过身去，甩着宽大的衣袖，盯着宿流所在的方向一字一顿地说："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你们……就不能骗骗我吗？我的父母都是因为宿家的事情死去的，我只有这么一个哥哥，还是因为宿家去世的。有时候觉得宿家挺残忍的，一代代的人因为家族名誉而死，强盛与衰落，好像都跟他们无关。有时候也特别讨厌宿家，讨厌自己，想不通为什么生活在这样一个家族，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过着普通人的日子该有多少。可是这根本就没有用！是我啊，这根本就不是我能决定的。还记得父母去世之前，跟我说不管什么时候，家族的荣誉一定是第一位的，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首先要做的就是维护宿家。他们真真的是为了这个家族鞠躬尽瘁，可是这个家族是怎么待他们的呢？要不是哥哥发现了宿家背后的勾当，可能我还是会遵从父母的教诲，和其他人一样忠心耿耿地做事。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是宿槿，不再是宿家的宿槿。
就连宿流都不再言语，所有人都在听着宿槿的慷慨陈词。
"当他们把哥哥的尸体送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哭成了泪人。我还跟他们说，这就是哥哥最好的归宿。他用生命热爱着整个家族
，他能有这么一个结局，相信父母的在天之灵也会为他感到高兴。可我收到哥哥的信，又是怎样一副光景！"宿槿越说越激动，宽大的蝙蝠袖甩着，月光照在她的脸庞上，映出了一滴眼泪，"信是哥哥亲笔写的，我认得他的字迹。他说自己是因为识破了宿家的秘密，所以才被诛杀！我才真正认识到，这是一个怎样的家族啊！为了所谓的名誉不惜牺牲所有人，而所有人拼命维持的，不过是一个假象！"
风吹动了宿槿的发梢，在暗夜之中看来，像是摇曳的旗帜。
我看见宿流摇了摇头，在宿槿铿锵有力的声音里，是微不可闻的反驳："也是大家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是什么让大家心甘情愿？从小就有人教导我们要遵循家族的规定，一切都以家族为准，只是每个人都像是被施了咒法一样去努力，到头来获得的是怎样一个结局？"宿槿拔高了音调，眸光变得狠厉，刷的一下看向了反驳她的方向。
蓦地反应过来那里是宿流，她的态度又没有那么坚决了，反而是软了下来。
说："哥哥，你都这副模样了，为什么还要向着宿家？"
"我没有向着他们，阿槿，你要知道，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是我们能够左右的。"宿流深深地叹息一声，末了"看"向了我，企图转移话题，"你也是宿家人？"
"是。"我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所以我当初跟你你说过的事情并没有错，的确是宿槿让我住在那里的，还有他。"
我扬手指向了钟一杭，差点说出来他和宿槿现在已经快要发展到男女朋友的关系了。
宿流微微转头，似乎是在审视着钟一杭，末了发现了点什么，对我摆摆手示意我跟他去。
宿槿被悲愤的情绪围绕，扶着旁边的一棵树缓慢地蹲下来，双手捂住了脸庞。看得出来，今日里宿流的出现让她想起了曾经的事情，对于人而言，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但是有一些，原本已经被压制下来，可因为外在因素再度浮现在脑海，仍旧是无法
释怀。
我低着头，始终瞄着宿流的一双脚，余光里是宿槿无奈的模样。
不由得想起了村子发大水的那一天，我从幻境里走出来，本以为失去了一切，没曾想还有一个钟一杭凭空出现。
记忆里和我一起玩耍的钟一杭渐渐远去，只剩下现在那个陪伴着宿槿的青年人。
心底有莫名的感情升腾起来，居然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舍。
宿流倚靠着一棵树坐下，月亮从云层里透了出来，照在他的脸庞上，这一刻，我居然能够看得清他的五官。那单薄的唇一张一合，喉咙里咕哝了片刻，音色像是野兽，但他说出来的确实是人的语言："你既是宿家人，为何宿家没有你的房间？"
"我不清楚。但是根据推测，大约是因为我现在还没有认祖归宗。"忽然觉得很累了，我也靠着另一棵树坐了下来，和宿流面对面，从这个角度能够看到他的侧脸，因为他正微微仰着头，望着天空。
那里，有一轮满月。
宿流的脸型很美，像是动漫里的男神，下巴有点尖，眼尾微微上翘，有着说不出的妖媚之气。
倒不像是个人。
我一时失了神，直到他瞥了过来，才一拍脑门想起了刚才的台词："哦对了，我是后来才发现自己是宿家人的，之前我一直都生活在一个小村庄里，跟养父母生活在一起。"
"怎么发现的？"
"我……身边有一只狐仙。"不知为何，心中突然一紧，"夜麟"这个名字跃入脑海，刹那间我明白了所有，但还是避开了这个名字，继续说了下去，"他让我给他养内丹。"
"那你怎么还活着？"
我斟酌半天，生生地咽了一口唾沫，艰涩地开口："有人救了我。"
"是谁救了你？"
宿流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像是不断发射的炮弹，就是要将我炸个体无完肤。
突然之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的眼神太过犀利，如果我多说一句，就是把自己往深渊里多推一分。对上那深邃的一双眼，我不由得低下了头。
那里好像有旋涡，在引诱着我跳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