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原先在北地关内任职的郑经国,真正去到了草原上的镇北都护府后。
才发现。
自己不仅仅是被派到了关外来,还被派到了草原以北的燕然道金吾城,成了抗击会因寒湖而南下掳掠
的突厥胡人的第一道防线。
来到这里后,才发现这在这关外北地的瀚海、金微、燕然三道,任职的军伍将领不是亡命之徒,就是
年事已高,又或和自己- -样没什么“背景的家伙。
唯一的出身不凡者,也是一众李唐的族人。
他们来此地镇守边关,却是为了在大周女皇和朝廷面前证明李唐的"忠心”。
郑经国傻了。
他没想到好不容易成了将军,却要来到这可以说是大周国内最危险的地方之一
镇北都护府每隔几年,都必然会面临突厥大军南下,这跟郑经国曾经还在关内,不过是扫除些匪患,
又或者跟若关内守军进入草原,负责处理些反叛部族和打些下手不同。
如今的他,却是要在这大周以北的第一线, 成为抗击南下突厥人的第一道城墙!
当郑经国侥幸活过了两次突厥南下,以是六七年后。
好不容易攒来十几日旬休假期,趁着边关无事,郑经国去了长安;准备寻自己曾经的挚友叙叙旧。
当日。
在长安内城那五进五出的豪气大宅里。
郑经国瞧见自己曾经的挚友,这个被自己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又一起出生入死数十年的家伙,原本
壮实的肌肉变成了虚浮的肥肉,就连那腰问的曾头春云金带,都有些要绷不住了。
肉眼可见的胖了不少,也白净了许多,完完全全没有曾经那个催马在身旁,披甲持枪的青年模样。
如今挚友早已娇妻在旁,儿女满堂,而自己呢?
自己倒是没变,不过是晒得更黑了些,以及背后因为上次南下的突厥人登墙,而多了几道刀痕罢了。
在长安城内由着这位昔日挚友带岩吃喝数日。
也是直到当时,郑经国才知晓这位挚友的父亲,是当朝正三品的武卫大将军,统帅十六卫中的右武卫
而如今的挚友能调回京都长安做事,也是因为其父亲的缘故。
郑经国这也才想通了当初。
只是个小小旅帅的自己,为什么忽然将挚友从战场上救了下来后,连着五六年都没有的升调消息便立
马传来,官至校尉,成了别人口中的“郑将军"。
又为何在数年前擒获突厥叶护之后,拜领游击将军职,成了那关外 金吾城中的守将副手, 可挚友却
是被一纸调令遣往长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郑经国原来以为两人去往不同的地方,是人各有命,如今看来确实是“人各有命"。
离开长安的那日,郑经国有些醉醺醺的,还在嘴角挂着莫名的苦笑,从长安- -路 至镇北都护府的官道
上,他骑着马,披着甲,走的是由碎小石子铺成的宽阔大道。
心中却是说不出道不明的愁苦。
月圆之下,长安花间。
林知遥瞧见这落寞的一人一马,低沉地朝着这天地愤恨问道。
“为什么?”
没有回答。
后来,郑经国又回了镇北都护府,回了这片草海中离着北莽突厥人最近的城池之一。
金吾城。
在这里,他又待了数十年,凭着一身五境修为,哪怕寿元过了百年,也依然只是看着人到中年罢了,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看不到头。
郑经国渐渐发现,被丢来这镇北都护府的家伙,都是已经”烂掉了的。
他们去不了长安,便只能在这边关镇守,守着突厥人一次又- -次南下,如同永永远远不会结束的无间
地狱,一次又一次。
那以百兽为图腾的军旗,那刻着龙、象、虎、豹、鹰的军帐。
每隔几年,就必然出现在城外,就必然会来攻城。
好似一个无穷无尽的轮回,郑经国发觉自己哪里也去不了,只能一一直在此,直至力战而死。
再后来。
郑经国察觉到了这一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面对大¥年前来势汹汹,出现在城外的十万余突厥大军。
郑经国知晓这次守不住了,他终于可以从这无间地狱中解脱了,如果说李如虎是一心求死, 只为了保
住,甚至是让李唐一族的武名得到传扬的话。
对郑经国这样的“孤家寡人“而言,战死在这里,是从这无穷无尽,不断转动永无休止的无间轮回中得
到解脱。
可偏偏。
生命就是有着许多奇妙的展开。
就如同年轻时还是旅帅的他,刚好从一堆死人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挚友那样, 从而终于升官为将,到
了这北地草海。
在城破当夜,知晓了有内奸暗中打开城门,放突厥铁骑入城,本该跟着李如虎在南城门处断后赴死的
郑经国,忽然觉得自己不该死的那么轻易。
他又不想死了。
于是,他急匆匆的率着残余亲卫杀向了城内府衙,那里,有他一-同并肩在这金吾城中驻守了几十年的
战友石安和。
无论两人的脾性怎么不和,到底是共事了数十年,不知一同击渍了多少次突厥人的南下。
郑经国在这即将城破人亡的夜晚,唯-想到的活命方法,却是让石安和这个战友与自己一起收编残部
,随后朝着城外突围而出。
他觉得,凭着自己和石安和的修为,加上精兵亲卫,未必没有从突厥铁骑下逃脱的机会。
当他来到府衙所在时,见到的,却是石安和用军师陈安的脑袋当了投名状,正准备献降已经入城的突
厥小单于
自不必说,深夜之中忽然城门大开,引得突厥铁骑入内,自然也都是他石安和的手笔。
面对着依然面上不悲不喜,瞧不出什么表情与心理活动的昔日战友,郑经国浑身浴血,手持已经碎裂
七八分的腰刀,一字一句地问道。
“为什么?”
依然没有答案。
没有答案。
他所面对的无非只剩下选择,投降还是死,郑经国本来准备死,生命却又和他开了-次玩笑。
石安和将他保了下来,在突厥人的面前,替他也投了降,随即在突厥人走后,轻声在他耳边说道。
“先活着吧,活着比什么都好——
切到此戛然而止。
林知遥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可在他的眼前,那半跪在地上的郑经国的魂灵,依然嘶吼着朝自己大声
质问道。
为什么? !”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