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帝先行后退一步，抬头看了眼愈发阴暗的天空道：
“快要下雨了。”
苏橙对此并无异议。
随即三人再次进入安灵殿中。
“他的家人很快就要来悼灵了，你长话短说。”
燕帝看了一眼地上被盖着白布的「大理寺少卿」尸首，对苏橙淡淡说道。
“堂堂大燕一帝，竟然屈尊假扮成侍女接近我师父，你有何居心？”
苏橙将之前质问燕帝的话，再度道出。
燕帝也跟之前一样，给出了相当直球的回答，总结就是“馋虞忆身子，想得到她”。
“你在做梦，你……”
苏橙闻言嗤之以鼻，可话音未落，便被燕帝幽幽打断。
两人的二次对峙，让燕帝道出了更多的话。
“这么多年过去，她一直在躲着孤，她早已认不出孤，孤才会想以这样的方式接近她，看看她。”
“她教过孤，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是「求而不得」，而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是「忍耐」。”
“只可惜，孤辜负了她的教导，没能把握住这最强大的力量，亦不能解决那最痛苦的事。”
“孤不怕错，因为孤早已身在最错误的道路上，只能进，而无退。”
“她必定是孤的人，若是有人不答应，那就阻止孤，或者……杀了孤。”
燕帝散发出的气场，令苏橙心神一颤。
燕帝说的这些话，信息量巨大，纵使聪明如苏橙，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消化。
但苏橙能够感受到，燕帝想要得到虞忆的决意，疯狂而又坚定。
她的背后仿佛屹立着两尊影子，互相矛盾的影子。
“你是叫苏橙对吧？”
燕帝接着幽幽说道：
“你很聪明，也很有勇气，孤很欣赏你。所以为了保护你的师父，你现在要怎么做？”
阻止她，或者杀了她。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改变燕帝想要得到虞忆的决心。
苏橙隐隐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
不知为何，苏橙甚至产生错觉，她看着眼前的燕帝，仿佛在透过一面镜子看自己——更为偏执，更为痴狂的自己。
向来出手果断狠辣的苏橙，竟一筹莫展，束手无策。
“不知道怎么做，是吗？”
燕帝见苏橙保持沉默，一言不发，便说道：
“那就回到她的身边，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孤抢走她吧。”
说完这句话后，燕帝从苏橙身边径直走过。
苏橙知道，她们不可能杀得了燕帝。
那么只剩下另一个，唯一一个选择。
“既然你这么有自信，那就来抢走试试看啊？”
苏橙低沉的声音响起，让燕帝驻足片刻。
“孤的「战书」，你替其他弟子接下了呢。那就等「甲子劫」过后再见吧。”
燕帝平静应道，重新迈开步伐，走出安灵殿。
…………
…………
阴云堆满天空，沉沉地仿佛随时都会坠落，渐渐地雨密了起来，打在雅阁顶上，顺着檐落下，织成道道雨帘。
“刚刚还晴空万里，怎么突然就下起雨来了呢？”
姬红叶有些不高兴地自言自语道。
这雨要是到晚上还不停，她跟虞忆逛夜市的愿望，岂不是就泡汤了？
想到这里，姬红叶下意识地偷偷瞄一眼旁边的虞忆，却见虞忆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一样，面色凝重。
“虞妹？”
姬红叶轻声喊道。
“嗯？前辈，怎么了？”
虞忆回过神来，侧过头看向姬红叶问道。
两人对视的瞬间，姬红叶害羞地试图撑伞挡脸，但想到之前答应过虞忆不能挡脸，于是就转向一旁。
“没，没什么。妾身只是看虞妹心事重重，有些担心。”
姬红叶低声问道：
“虞妹，在担心你的弟子们吗？若寒此刻应该已经跟她们会合了，按理来说不会有危险。”
姬若寒开局被紫魁淘汰，被姬红叶吩咐去帮忙了。
因为苏橙计划潜入宫中，外面有蓝灵儿接应，姬若寒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她前去帮助的对象，是绿绮和黄豆豆她们。
她们几个人在一起，能跑能打，能进能退，就算遇到危险，也不需要太担心。
“不，我在想其他事情。”
虞忆摇摇头，对姬红叶反问道：
“前辈，你见过那位陛下，他/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289.虞妹,坏!
还没轮到自己弟子出场比赛的时候，虞忆并没有关注其他人在绝云巅上的对决。
她一直在想，燕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原主与她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过往，和恩怨纠葛？
虞忆想不起来。
关于燕帝，虞忆只有寥寥一点印象——
当年燕帝想要让虞忆进入后宫，被虞忆给拒绝。
以及之前沂州州牧姜寒山，奉大燕皇室之命抓苏橙，后证实是其故意假借燕帝之名所为。
除此之外，虞忆再无其他与燕帝有关的记忆。
虞忆甚至还不知道，大肆抹黑栽赃彩云间，导致她成为“女魔头虞义绝”的罪魁祸首——云州星月盟前盟主李道天，背后其实有大燕皇室的支持。
燕帝的身影一直在虞忆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虞忆却没办法将记忆碎片拼凑成完整的画面，这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她到底是敌还是友，亦或是更加特殊的存在？
虞忆迫切地想要知道，才向姬红叶询问。
“虞妹，难道从来都没有见过陛下吗？这不应该呀。”姬红叶疑惑反问道。
虞忆自然不能将她「失忆」的事情说出来，便给出了一个朦胧的解释：
“我与她见面的时候，并不在京城。”
正如虞忆所说，如果她与燕帝在京城有交集，必然能回想起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
然而实际情况却是，她没有唤起哪怕一丝丝过往的痕迹。
“这么说的话……虞妹是在陛下还小的时候，跟她见的面？”姬红叶若有所思道。
“小时候？”虞忆眉头一皱。
“嗯，传闻陛下一出生就被送出城外，由一名农妇抚养，直到十四五岁才被接回宫中，立为太子。”
姬红叶解释完，疑惑更深了：
“既然虞妹与那个时候的陛下见过面……那虞妹应该比妾身更清楚这些事才对呀？”
虞忆没有直接回应姬红叶的疑惑，而是接着问道：
“所以前辈，他/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回到最开始的话题后，姬红叶认真想了想，回答道：
“妾身与陛下见面的次数，其实并不多，传闻她荒淫无度，但妾身不曾见识过那般场面。”
“除此之外，她神秘、精明、城府深，称得上是一位贤君，身边皆为忠臣义士。就连试图控制禁忌之力，被问斩的前国师，也抱着让大燕更加强盛的心愿，并未有背叛陛下之意。”
“她这段时间以来多次帮助妾身、帮助剑阁，虽然妾身不明白，她为何要突然帮妾身这么多，但……应该是出于好意吧？”
虞忆听到这里，神情复杂，眉头皱得更深。
明明听上去像一个好人，可为何自己下意识对其这般排斥呢？
就在虞忆内心愈发混乱之时，旁边突然传来一阵柔软的感觉。
虞忆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侧过头看去，见姬红叶搂住了她的胳膊，脸上写满了担心。
“虞妹……虽然妾身不知道你与陛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你既然这么痛苦，妾身绝不会坐视不管。”
姬红叶的赤瞳闪烁坚定的色彩，道：
“妾身一定会帮你，讨回一个说法的。”
虞忆的「失忆」，与姬红叶认知中的失忆不同。
从姬红叶的视角来看，虞忆与燕帝之间必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并且因为某种原因，虞忆想不起来了，所以才想要向自己打听。
再联想到之前苏橙被“侍女霓裳”用某种手段，抹除了部分记忆，所以姬红叶有理由怀疑，大燕皇室掌握着某种秘药，而燕帝可能曾对虞忆下过这种秘药，抹去了两人之间的一段过往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