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她的感情
“我要去霜月城，让沿途的士兵卸防，可以吧? ”茉莉搀着塑月纤细的素手，
虽是在疑问，却没有任何疑问的意思。
”谨遵夫人的命令，在下这就通知前面的关卡，让他们放行。”毕恭毕敬的行
了个礼，什长让士兵们放行-
路畅通无阻，翠月就这样呆呆地骑在茉莉背上，捂住狐耳，飞到了霜月城
”夫人，圣女月不在，负责主持大局的苑桃身着淡黄色的长袍，
脚下踏着木屐，身后三条毛绒的狐尾伴随她的动作- -摇一 晃。
听闻茉莉与翠月从兰茵学院回来的消息,她连忙带着几名侍卫到霜月宫门庭
前迎接。
“夫人，圣女大人她还好吧?“当苑桃的目光落到茉莉身边的望月身上时，笑
意陡然僵住了。
其他人看不出来，与翠月朝夕相处了几百年，对她的没- -根毛发都了如指掌
的苑桃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此刻的塑月状态很不对劲。
“圣女大人，她怎么了? ”见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苑桃没有伸手去搀扶翠月
，明媚的狐眸在茉莉的脸上寻找着答案。
翠月的眸子中毫无灵性，呆滞无光的目视着自己，听闻响动又会下意识的将
目光转移到其他事物上，眼神没有任何的焦距，注视着别人，却又仿佛什么都没
映射在她的眼中。
这是怎么回事?她家圣女从来没有变成这样过，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
“墨月的圣源化，加剧了。”茉莉神色不变，稍微攥紧了些许翠月的手掌。
闻言，苑桃心头仅存的那丝侥幸沉了下来。
“您是指圣女大人的‘凡俗性褪去殆尽了么?”
”按照你们奥瑞薇嘉的说法，应该就是这个意思。”茉莉抬眼看向苑桃。“墨月
的事情，你们早就知道了吧。”
“是的，从苍穹之城回来以后，圣女大人发现自己晋升至了炼源五阶，这之后
便一直饱受神识'的折磨。“苑桃轻叹了口气。
“圣女大人试过在狐之神木下对狐祖潜心祈祷，可还是失败了，神木固然能延
缓圣女大人的神识化，但甫一离开，精神腐蚀就会卷士重来。
“当时，我和秋茗都规劝圣女大人在家静养一段时日， 由我去跟您说明情况，
但圣女大人却拒绝了。”
”几百年的厮守，怎么能换来一个继续等待的结果呢?非阴阳两隔，妾身无论
如何都要回到她身边'，这是圣女大人当初说的原话。
”现在，把她送到神木旁能让她暂时恢复理智么? ”感觉捕捉到了希望，茉莉
紧问道。
“可以试试，看着如今六神无主的墨月，苑桃不忍的道。“已经过了
抑制的最佳时段了，您别抱太大期望。
“好的，我知道了。“苑桃的带领下，茉莉搀扶着望月上了神剧院，上了台阶
的塑月东瞧瞧西看看，就仿佛这座她居住了五百余年的庭院是- -处完全陌生的地
方。
替塑月换了一-身干净的沐衣，走到樱花纷飞的神木前，苑桃停下了脚步，意
思不言而喻。
茉莉点了点头，扶着墨月，迎着纷飞的落英上了神木祭坛。
奥瑞薇嘉神剧院里的神木祭坛四季如春，柔软的花瓣落在茉莉与望月的额角
与发丝上，好像一切都还停留在她头-回来此的那天。
只是这回，由望月抱着她，变成了她搀扶着塑月。
“我们，回家了。”茉莉轻抚翠月的皓腕。“开心么。”
望月脑袋略微低下，没有回应茉莉，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盯着空中乱舞
的樱绯阵阵出神。
两人来到了神木前，塑月下意识地跪坐了下来，双手合十，茉莉也学着样子
，回忆起上次塑月教自己的，跪坐在神木前。
尽管对神木与先祖的祈祷成为了下意识的行为，但翠月似乎并没有因身处神
木的庇护，意识获得丝亳的清明。
””注视着一片落绯中合+祈祷的绝美少女，茉莉出神了。
这是一种看多久都不会有审美疲劳的美，美的让人生不出丝亳的邪祟之念。
说起来，塑月的意识沉睡多久了呢?
差不多已经快一个月了吧。
她已经有一个月没有看到望月了，成天对着的只是这副空荡无物的躯壳。
虽尽可能的想让自己保持乐观，但墨月现在的状况，真的让茉莉乐观不起来
圣源化是不可逆转的，塑月终有一天会彻底圣源化，等那天来临的时候，自
己真的能狠下心来与她为敌么。
就算圣源化需要很久很久，甚至一辈子也不会显现发作，塑月是不是就要一
辈子这样了?
这些问题，茉莉不敢细想，她怕自己-旦细想就会被窒息的绝望吞没。
现在，能救翠月的只有自己，唯独她不能说结束了。
难以想象，这个狐耳少女，究竟是从何时起在她的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的呢
?是她因自己的一句无心之语厮守了五百年的忠贞而产生的愧疚，还是踏上苍穹
之城义无反顾的救助自己?亦或是她入戏太深，真的把墨月当成了自己的未婚妻
还是或许连茉莉自己都没察觉，都没弄清楚吧。
太阳由升至降，落幕的残红取代了耀眼的金纱，落英缤纷的神木多了几分唯
美。
将注视墨月的目光移回，茉莉才注意到太阳已经落下了半山腰。
时光在她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偷溜走了呢。
活动了一下跪的有些麻木的双腿，扶着翠月起身，茉莉与她一同下了神木祭
坛，远远就能望到等候在神木祭坛鸟居前的苑桃，似乎将她们送进神木祭坛后就
没有离开，一直等候着。
看着两人归来的身影，以及茉莉没改的神色，苑桃闪烁着一丝 希冀的目光又
黯淡了下来。
“她应该留在神木旁，聆听狐族的颂词。”看着呆滞无神的墨月，茉莉深深地
闭上了眼。
“所以，那之后呢?”走在回宫的路上，迎着失去颜色的飞花，苑桃没有回头。“为求苟且，永远的被禁锢在一亩地么?您应该很清楚圣女大人不是这种人，心
中有了值得的东西，她会为此倾尽一切，这五百年的霜寒就是最好的证明。
茉莉的瞳孔动了动。
她想起了先代至高龙王谢尔顿，后者与望月的情景是何等的相似，锁在了炼源五阶，受制于此，只得被限制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永生永世。
这对寿命冗长的神话种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三人-路无话，除了塑月以外，两人各有心事。
回到了霜月宫，苑桃为茉莉与翠月安排了几大桌晚饭，墾月肯定是吃不了这
么多的，苑桃是刻意准备给茉莉的，心情略显沉重的今天却久违的没吃多少，几
碗饭过后就说自己饱了。
苑桃转过视线，除了第一桌以外，另外几张桌子的菜-点没动。
这大概就是龙族版本的‘今天没胃口'吧，看着还在埋头吃饭，饭粒黏了一嘴的
塑月，苑桃想道。
时间晚了，回兰茵学院肯定是来不及了，苑桃命下仆们为茉莉与塑月铺好床
，准备好睡衣与浴衣。
服侍塑月坐上床铺，看着周围既熟悉又陌生的陈设，茉莉心中有些感慨，像
是过去了很久，又像是并没有过去多久，依稀停留在昨天。
”原来这东西还在啊。”将悬挂在推[后面的那只铃铛拿了下来，茉莉拎着它
晃动了两下，发出清脆的音色，虽表面留有不少岁月的痕迹，仍能看出这种铃铛
有被好好的保养着。
这根铃铛，茉莉没记错的话，是用自己的毛发当做绳系上的。
捋直这根雪白的绳丝，茉莉又会想起了自己与那个时代的墨月最后的道别。
“那副画，是一直都在么?“她的注意力被悬挂在屏风上的那副画吸引住了，
是用彩色水墨绘制成的，绘制的对象是一条伫立于风雪中， 仿佛要与皑皑白雪融
为- -体的巨龙。
“是的，这是很久以前，圣女大人拜托一位很有名的奥瑞薇嘉画师，绘制的七
天七夜才完工的，这之后就一直悬挂在她房间的屏风后面。”看了眼翠月，苑桃解
释道。
“这样么。”奥瑞薇嘉风格的画大多看得都是寓意与意境，而不是单纯的上面
画了什么。
“挺费工夫的呢。
是那段时间自己失忆了，所以没注意到么?
望着画卷之上，自阴霾中探出一-缕缝隙的艳阳，茉莉不经道。“但这幅画的寓
意，或许不在这只巨龙上吧。
”嗯? ”苑桃朝茉莉投去了一个不解的眼神。
“冲破阴霾的太阳，她真正想要见到的也许只是这个而已。”茉莉别有所感的
道。
苑桃不语，等待着茉莉的下文。
“事实上我一-直在想，五百年，真的有人经受得住这样的折磨与寂寞么?或者
说，饱经风霜乃至于性情大变过后，真的还能保持住曾经的初衷么?”
“也许，她早就对我能否回来这件事情不抱有任何希望了，只是因为找不到能
够活到明天的理由，为了能有个理由支撑自己活下去，只能欺骗自己，将与我成
亲定义为最重要的事情，最幸福的事情。
”连她都没注意到吧，她所在意的重点已经逐渐从巨龙本身，变为了那能够刺
破阴郁的日轮。
“她所需要的或许早就已经不再是我了，而是一-轮耀阳，一个活下去的理由。”说着，茉莉有些出神了。
没错，-直以来，这就是茉莉对望月那偏执的爱的解读。
恐怕连塑月都没意识到，这已经不再是爱了，甚至远远脱离了这个范畴。
她所想要的，不过是那缕破晓的光罢了，而又因为看不到那缕光，只得将早
已变质的感情定义为那缕光，欺骗自己，那是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五百年了，哪怕磐石都会留下风化的痕迹，何谈凡心能分亳不移的守住初衷
呢?这本就是一种奢望。
这又是什么?
茉莉好奇的拾起了画卷下端盒子里盛放的一枚金属片，这枚金属片看上去十
分的陈旧，锈迹斑斑还沾有殷红。
怎么会刻意留着这根垃圾一样亳无意义的东西呢?是仆人们没注意收，还是
它具有自己独特的意义?
“原来是这样，您，- -直都是这么定义圣女大人对您的感情的么?”
茉莉抬眼，发现苑桃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俯视着自己，眼底闪过了-
抹复杂的神色，像失望，像无奈，像颓然。
“夫人，也许这句话不该由我来说。”苑桃没有去看茉莉，而是静静地注视着
躺在床铺上一动不动的墨月。
“你，太过以己度人了。”
“想当然的把自己代入圣女大人，认为圣女大人一定也跟自己-样，然后得出
自以为是的结论。”苑桃将茉莉手中的那枚金属片夺了过来，重新放回小匣子中,
包好。
没错，就是夺，而不是拿，更不是好言好语的索取，-声不吭的一把夺去。
苑桃对茉莉向来都是毕恭毕敬，她不仅仅是自家圣女的未婚妻，更是拯救过
自己的恩人，除了塑月与秋茗以外，她最敬重的莫过于茉莉，无论茉莉有什么要
求，她都是尽可能的满足，这种反应已经算是极为反常了。
“圣女大人没有乞求你的施舍，- -直以来她都是自愿的。
“在你看来，什么东西都经不起时间的推敲吗?也许是的，所以圣女大人这五
百年以来为适应生存改变了很多东西，性格，嗜好，习惯等等这些方面的剧
变，只为换来初心的不变。”苑桃深深地看着茉莉。
“不过，我就算是这么说了，夫人你大概也无法理解，更无法亲身体会到吧。
“圣女大人对您的.上心，您或许永远无法切实的体会到，有时候，连我都有些
为圣女大人感到不值呢。”
“抱歉，无意冒犯。”说完这句话，苑桃只留给茉莉一个背影。“照顾好圣女大
人。”
”嘭。”推门发出不重不轻的声响，门被关上了。
久久的看着房门，雪发龙娘又缓缓将视线移回了身侧低头不语，双目无神的
塑月身上，有些疲倦的阖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