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听不到马铃声了！怎么办？”小伊由拉着父亲衣袖，着急的追问。
伊迈听一会山风，果真没铃铛声了，他心里更为愁苦，但却安慰女儿，“没事的，沿着山路走，也能到木姐。”
两人跟着马帮一路北上，可两条腿终究跟不上四条腿的。
父女歇够后，顺着马粪往深山走，满心期盼翻过大山，就能到达终点。
路上，两人遇到的同行人越来越多，慢慢聚成人群。
缅甸有个特别的群体，他们没有固定的住所和土地，四处迁徙，以烧荒后刀耕火种为生。
这一流民群体实际上是失地农民，并不能以民族成分划分，因为他们几乎来自每个民族。
近两年，旱季雨水偏少，纯靠天收的刀耕火种收成很差，迫使烧荒族更加流动，四处寻找生机。
听闻木姐打工就能吃饱饭，不少流民携家带口北上，前往希望之地。
一路上，流民兼顾寻找食物，和生火做饭，跟不上马帮脚程，被抛在山林。
随着人流汇聚，寻找食物的难度上升，行走速度更低。
走在人群中间的伊迈，突然听见前方一阵枪声，人群也骚乱起来。
从克耶邦走到这里，行程一千多里路，几乎横穿克耶邦和掸邦，伊迈有丰富的避难经验，他立刻拉着女儿躲进树林，往山上跑。
“躲进石缝里！”
小伊由听话的拱进大石下的缝隙，“阿爸，你不进来？”
“你先躲起来，爸自己找地方躲。”伊迈忙不停的归拢落叶，将石缝掩盖起来。
“阿爸不出声，你就别出来！”
父女躲藏时，山路上枪声更近，嘈杂的缅语传开，夹杂着流民哀嚎。
固丹丹大声指挥下属，“搜山，一个贱奴都不许跑！”说完他一枪崩了脚下哭叫的老妇。
老人没有价值，留着浪费粮草，固丹丹的民团连，只要年轻的肉体。
两边山坡上，时不时传来士兵的欢呼声，他们抓到流民了，又有一笔赏金进账。
望着河床上哭作一团的烧荒族，固丹丹脸上洋溢着笑容，这次终于堵住一股流民，可以发一笔大财了。
此时，山坡上传来惊呼声，一个民团兵被摔倒，紧接着一个瘦弱的身影窜出山林，往更高处攀爬，速度惊人。
“别追了，齐射弄死他！”
一阵急促的枪声响起，飞奔的影子顿住，僵硬的倒下，不停的滚下山坡，期间伴随着零星枪声。
为了报摔倒之仇，那个民兵骂骂咧咧的打空弹夹。
“连长，抓到65个人票了，还搜吗？”
固丹丹呲牙笑道：“不抓了，按老规矩处理，老的不要，牙坏一半的不要。”
民团兵如狼似虎的扑进人群中，掰开流民牙齿，凡是反抗的拳脚伺候，不合格的被拉到河边，跪成一排。
又到打靶环节，士兵欢声笑语的争抢举枪机会。
抢到机会的坏种，站到跪排人群后，嬉笑的击毙残次品。
尸体应声倒下，趴伏在石滩上，鲜血将溪水染红。
枪决吓坏了幸存的流民，哭嚎声更胜，哭喊声回荡在山谷里。
士兵笑得更开心，砍来青竹，让流民举起手，用绳子绑在头顶上的竹竿，5人串成一排，小孩则加长绳子，单独成排。
固丹丹大手一挥，“回到古凯，我请大家喝酒！”民团兵大声欢呼，兴奋地赶着人排往回走。
“头人，这次抓了38个大人，和9个小孩，运到曼德勒卖吗？”
曼德勒郊外有个缅北最大的人市，那里培育的缅拳、泰拳高手，闻名于缅泰两国。
固丹丹嗤笑道：“这批贱民太廋了，运去曼德勒要死一半，就近卖给马帮吧。最近小孩的售价不错。”
自古以来，金三角地区的人口买卖，一直长盛不衰，是堕落民团的收入之一。
无地农民不被当局承认，连国民身份证都没有，地位比罗兴亚人还低，是缅国最低贱的族群。
自流民北上兴起后，固丹民团也盯上了这行当，经常堵在关键路点上，做起无本买卖。
深山里，一队巡逻兵正在野外集训。
王起凡手一举，示意后队停下，“有枪声！”聆听一会，枪声更甚，传到远处山壁才消失。
出事了！
这片山区是双方在摩擦中形成的“惯例”边界线，轻易不会响枪，动枪必有大事。
“进入战斗状态，全队赶往现场！”
民团离开后，河谷陷入寂静。
山坡石槽里，传来微不可听的哭泣声，小伊由抱膝痛哭，她很听爸爸的话，就算脚步走到石头上，她也一动不动。
可就在坏人要检查石下时，近处却传来奔跑声，紧跟着一阵枪响。
伊由知道，那是阿爸为了掩护她才跑的。
等了好一会，山谷只剩鸟叫声，伊由才掀开洞口枯叶，小声的
用克耶话喊爸爸名字。
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小女孩循着之前的奔跑声，找到血迹，最终在山坡下瞧见那身熟悉的衣服。
伊由嚎叫一声，扑到血肉模糊的尸体上，不停地抚摸着，哪怕浑身是血，也要把阿爸抱上来。
刚进入小山谷，王起凡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往腥气来源一看，他脚步一顿，浑身一冷。
溪流变血河，血水漂流不息，石头都被染红。
河滩上倒伏一排尸体，破碎头颅浸入水中，头发随波飘动。
一路急行军赶来，气还没理顺，又目睹修罗场，新晋侦察兵立刻吐了出来，干呕不止。
“警戒，警戒！”
王起凡强忍吐意，“分三个作战小组，一组往下游去，一组向两厢展开，一组搜索现场。”
“别吐了!这是战场，赶紧行动起来！”
不一会，山坡下传来惊呼声，“队长，找到一个幸存者！”
王起凡快步跑上去，只见一个小女孩满身是血，却抱着尸体哭，无论怎么问都不说话。
“队长，她可能听不懂汉语、缅语。”
王起凡瞥见女孩脖子上的一轮白痕，“她克耶族的！”
克耶族女子爱戴套环，长期佩戴，脖子会留下一圈痕迹。
“巴颂，你过来！”
巴颂是巡逻队唯一的掸族同志，会多种语言，是巡逻班的翻译家。
“你告诉她，我们是人民军九旅，来自山的北边，是老百姓的子弟兵。”
克耶族人口很少，远在掸邦南方，对于克耶语，巴颂懂得不多，好在女孩能听懂掸语。
“你们真的是北边来的？”小伊由回神，沙哑的问。
“没错，我们是打缅鬼子的人民军九旅。这里发生了什么？”
小伊由抽泣着说了事件的大概，王起凡听着翻译，激愤情绪不断攀升，眼球怒到充血。
“归队！”
三小组迅速集结，不需要演讲动员，战士们早被屠杀激起公愤。
“巴颂带电台爬山，通知后方巡逻营，汇报山溪屠杀惨案，并留在原地，接应大部队。”
“其余全部战士，跟我上，一定要追上杀人凶手，解救被俘百姓！”
10名巡逻队战士跑步前进，向下游追击敌人。
“巴颂，保护好小孩！”说完，王起凡抄起步枪追赶战友。
被串在一起的人排，走得不快，没走10公里就被巡逻班赶上。
11人的巡逻班没有停下，转而走入山林，翻山赶在前头，将敌人截住，不到一千米的山道上，民团压着百姓在蠕动。
山路急行军和穿行山林，耗费战士们大量体力，大家正在山头上喘息，同时解下背包，整理装备，准备作战。
“班长，一共49名敌人，怎么打？”
王起凡放下望远镜，“他们只有2挺轻机枪，火力不占优势。引出来打，避免波及百姓。”
休息不到五分钟，巡逻班分成三个战斗组。
一组只有三人，趴在山坡上，最先开火，一发发子弹地扣动。
刚听到枪声，民团连很是慌张，纷纷躲入路边，举着枪乱糟糟的回击。
发觉敌人只有三支单发步枪，自己却人多马壮，民团连胆气起来，不再畏畏缩缩，架起机枪压制山头火力。
已是下午，要尽快赶回古凯镇过夜，让不知名散兵堵在山谷里更为危险，固丹丹下令出击。
民团连分一个班（16人）出击，借助灌木掩护，在机枪的掩护下，冲击山坡高点。
民团班冲上山坡，战斗小组后撤，继续骚扰敌人，拉长敌战线。
为了站稳山坡高点，以掩护押送队通过，固丹丹加派一个班，身边只剩15人，和一挺机枪。
增援班刚爬到半坡，潜伏在山腰第二战斗小组的m79猛然开火，将敌人压在半坡。
固丹丹心中一惊，胆气稍退，犹豫起来，不等他下达指令，一发枪榴弹砸烂留守的轻机枪。
5支56式猛然开火，左右夹击留守部队。
“蹲下，老百姓蹲下！”
巡逻队员冲出树丛，不停地开火，同时大声呼喊。本就被炮声吓倒的人排，更不敢动，都趴软在地上，躲过了飞射而来的子弹。
树林里的m79，宛如一门小炮，指哪打哪，追着民团炸，将敌人驱散。
火力不占优势，民团很快丧胆，裹挟着固丹丹，顺着小路逃跑。
此时，山坡的增援班已被打散，固丹丹恰好撞上另一支m79，再次被炸得鬼哭狼嚎。
困作一团的残兵，突破并不密集的火线，向来路狂奔。
“一小组追击，一支m79跟上，其余小组清理战场，解救被俘老百姓。”
这里很靠近古凯，敌人听见枪声就会增援，时间非常紧迫。
巡逻班执行战场条例，除了能走动的民团俘虏，其余一律枪毙。
“二组押送百姓北返，三组分两部，一部随我前出支援一组，其余人驻守山坡高点，接应前部。”
战场讯息万变，二小组刚走不久，一小组就退了回来。
“刚追出2公里，就遇上敌人巡逻队了！”
88师巡逻队战力更强，一小组三人兵力火力不占优，为了保存实力，及时撤回。
计划被打乱，王起凡只能就地构筑临时阵地，狙击敌人，为护送小组争取更多时间。
无名山谷里，巡逻班和敌侦察队展开激烈交火。
与此同时，旅部接到巡逻营地的上报。
张扬摊开精度更高的小地图，找到交火的304高地和无名山谷，“增援上去了吗？”
“营地里的一中队的三个侦察班赶上去了！”
“百姓呢？”
“起码要5小时，才能抵达营地。”
4小时后天黑，以缅军作战习惯，不会贸然在丛林打夜战，也就是说前方阻击的巡逻兵，要坚持3个多小时。
相隔群山，能赶到304高地的巡逻兵都上去了，张扬只能耐心等待。
“三个巡逻班投入战场，压制了敌人，正往后撤，梯次阻击。”
“敌人增兵了！投入了一个连的巡逻兵！”
304高地离古凯不到15公里，且山势较为低缓，敌人增援更快。
旅部电灯亮起，前方终于传来好消息，部队脱离战斗，成功掩护被解救的百姓返回巡逻营。
张扬这才拿起筷子，吃着放凉的冷饭。
“开会，通知在根据地的常委回旅部，也让王飞、将志明连夜赶回来！”
张扬擦干嘴角，有了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