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旅技术团队在禄丰调研了两周，禄丰铁厂的情况，远比大家想象的好。
铁厂新老职工三百余人，工人团结奋进，没有内斗和派系之分，一心一意为技改和增产奋斗。
铁厂建立以来，连续亏损近10年，工人们一直没能领到满额工资，日子过得苦哈哈，从没有达到工人阶级该有的待遇。
职工们都知道单靠自身微弱的资本积累，根本无法独自完成技改任务。
不能大修100m3高炉，就不能让铁厂起死回生，就不能让大家过上“工人”的好日子。
要改变局势，只能向省府求助，可这些年来，省里一直口惠实不至，慢慢地冷了工人的心。
面对困境，全体职工在自救之余，不由心生悲哀，真的有心无力，只能苦度年华。
九旅的降临，无疑是划破黑暗的曙光，让工人们看到了生的希望！
半个月的考察期，禄丰厂全力配合技术团队，态度热情到像是分别了三十年的亲人重逢。
经严格审核，100m3高炉大修方案，耗资并没想象的高，大体资金在50万-120万人民币之间。
若职工发挥主人翁精神，将会大大降低改造全厂的资金。
为禄丰厂配套的煤铁资源，也比预想的好。
铁厂附近有5处小煤矿，其中一处是无烟煤，距离厂址8.5公里，储量超过5000万吨，年可开采量50万吨以上。
就近分布的铁矿资源更好，一共3处小铁矿，距离都在15公里内，总储量在4500万吨以上，总品位达45%，一处露天铁矿品味达到51%。
这三处铁矿是1958年勘探发现的，是滇省少有的优质铁矿，春钢为了支援小兄弟禄丰厂，给特意划拨过来。
单就铁矿品位，就足以让审核团队笑开颜！
木姐铁厂的赤铁矿石平均品位才20%，一直炼垃圾矿，一下子遇见富矿，能让人喜极落泪。
郎有情妾有意，那接下来就是双方坐下来，商讨合作方案。
改开初期，未进入深水区，国有资产不容贱卖，参股乃至收购禄丰厂，根本不可能。
林智贤很切实地提出一个充分考虑双方需求的订货方案。
甲方（木姐铁厂）向禄丰厂借款100万人民币。
此专款用于禄丰厂以一百高炉大修为核心，进行全面技术升级，要求明年（79年）年产铁量达到3万吨，平均每吨亏损价不高于50元。
从合同之日起，至1981年6月30日，禄丰厂的一半产能，供应给木姐铁厂，出厂价为130元/吨（价格低于统购价20元）。
合作期间，两家铁厂互不设限，互派技术人员和工人，共享一切技术和工艺。
预计明年4月，禄丰厂重启一百高炉，实际合同期限为3年。
以年产3万吨生铁计算，合同生产期间内，九旅将至少获得4.5万吨生铁，且是固定价格。
楚雄和禄丰厂很满意这个方案，合同直接锚定了未来3年的订单，预估对外销售收入超过600万元。
近在眼前的巨量收入，和肉眼可见的利润，楚雄地委没有拒绝理由，热切地签下合作，双方交换文本时，记者拍下了珍贵的一幕。
签下合同的消息传回禄丰，全厂工人欢呼，激动的将帽子挥上天空。
从这一刻起，他们拥有美好的未来，康庄大道就在脚下！
喜庆过后，林智贤婉拒了地委的答谢宴，启程返回春城，禄丰那边，有木姐铁厂徐建厂长带队，不用他盯着。
“生铁是找到了，炼钢炉可怎么找？”林智贤心焦的揪着头发。
炼钢的原料，生铁已解决，可“炼丹炉”呢？
整个滇省就春钢有平炉、转炉，此路早已不通，那路在何方？
这些天一想到没办法解决难题，老林就夜不能寐，焦虑不已。
“儿子，想啥呢？吃饱饭才有力气发愁！”林母放下碗筷，心疼的让儿子坐下。
“睡一觉醒来，兴许问题就迎刃而解!”林家明佛性的劝解。
门外传来敲门声，东北口音的男声问：“是林部长家吗？”
林智贤神色一动，抢先开门，就见一个浓眉大眼的东北大汉举着手，作势要再敲门。
“您是？”
对方爽快地答：“我是攀钢机动处兼外务处的沈成孝。”
林智贤脑子一下子清醒，热情的让开半身，“真是贵客，里面请！”
沈成孝瞥一眼桌上的饭菜，“我有公务找你，能否...？”
“那就上九旅在春城的办事处。”老林热情招呼以沈处长为首的三人，出门上车。
“运输团的货运车辆超过300辆，停车时占地很大，为了不影响交通，索性在火车站北侧，建一个新的货运站和仓库。办事处也在那里，但外人知道的不多。”
沈成孝又想起火车进站时，看到一处特气派的
堆货场，叉车、货车川流不息，比火车站还热闹。
“九旅果真财大气粗！”
那一水的进口汽车，让沈成孝对此行更有信心。
让过三辆出门的大卡车，吉普车才驶入堆货场，来到办公小楼。
林智贤笑容满面的领着人上楼，一边喊到：“小李同志，给我打四份工作餐。”
一楼食堂不见人影，却传来爽快的应答，“我一会送到3楼会议室。”
刚坐下还没喝上热茶，沈成孝直接了当的说明来因。
“听说九旅外汇很多，攀钢想换一笔钱，美金、日元、英镑都可以。”
老林内心更为激动，“攀钢是西南人民的骄傲，有困难九旅一定尽力帮忙。”
“老哥，你这话敞亮！”
东北爷们就喜欢有话直说，沈成孝没藏着掖着，详细的说明要外汇的缘由。
1974年，在鞍钢工人支援下，攀钢一期工程建成，形成年产铁170万吨，钢150万吨、钢材110万吨的潜在生产能力。
去年攀钢攻克雾化提钒难题，将建成华夏最大的提钒车间，提钒综合利用工艺上已达世界先进水平。
77年全年，攀钢超额完成生产计划，生铁产量达到110.84万吨、钢66.48万吨、钢材43.12万吨、铁矿石551.94万吨、原煤317.5万吨、发电量11.3亿千瓦时。
单就发电量一项，就超过全缅的总发电量，攀钢已成为一个巨型的煤钢联合体。
伟大成功的背后，是频繁浮现的生产事故，恶性事故年年发生，严重危害生产和工人安全。
为了解决制氧机改造、钒钛综合利用等重大难题，攀钢有了向钢铁先进国家学习的计划。
虽然攀钢产量很高，且拥有选钛等独门功夫，可在综合利用、能耗比、自动化等方面，已落后于西方发达国家。
同时攀钢也担负起出口创汇的任务，试图扩大钒渣产量和出口量。
二期扩建工程即将批复，攀钢马上进入二次大建，更需升级工艺，解决落后的工艺难题。
出国考察西方先进钢厂、邀请日德专家来华、拜访国外钒渣客户，种种需求叠加，更增进了攀钢出国的想法。
国家外汇储备紧张，处处花钱，冶金部给的外汇不多，攀钢出国之路困难重重。
正是此时，九旅这个外汇大户的消息传到川西南，具有在蛮荒之地，开天辟地精神的攀钢，一点也没犹豫，立刻派人南下。
攀钢到春城很近，有成昆线直连，沈处长很快就找上门。
小李姑娘送来饭，四人边吃边说。
“我打听了，你想要小型炼钢炉，攀钢正好有一座平炉，可以和九旅换。”
林智贤大喜，顾不得擦掉嘴角的米粒，急问：“怎么样的平炉？”
“32立方米平炉，是我厂68年自建的，专门用于做选钛试验，也在其身上做了一系列新技术改进。”
这座平炉，大概年产5万吨，初时是为了选钛试验，但我们很快取得技术突破。
加上攀钢炼钢主力，是更先进的120吨转炉，试验平炉对攀钢已意义不大。
这几年时间里，平炉保持运转，更多是为了追踪国内最先进的平炉炼钢技术，同步进行技术改造。
林智贤：“炉顶寿命全寿命和剩余寿命多少？”
“这座平炉使用新式铝砖炉顶，寿命在300次-500次之间，大概剩余可用次数在300次上下。”
“利用系数呢？”
“超过6.5吨/平方米·日。”
一问一答之间，沈成孝好不容易吃完饭，干脆地说：“林部长，攀钢很近，去了就能见到平炉。有实物做参考，更为直观。”
“我俩说上半天，不就是凭空想象嘛！”
林智贤抬头一笑，才发觉外面已经天黑，“天也晚了，你们就在这里住一夜。我们明天启程？”
“行啊！伙食这么好，我还想多吃几顿呢！”
“那就吃点好的！”说着，林智贤拉沈处长下楼，吃第二顿晚饭。
钢铁工人胃口大，货站的饭菜有肉且油水足，沈成孝多吃两份才满足地放下碗筷。
安顿好攀钢三人，林智贤不停歇的给旅部电话。
“旅长，找到炼钢炉了！”
张扬嘴角含笑，“你别急，慢慢说。”
...
“如此好机会，你尽管谈，要的外汇不过分，就答应下来。不过安装、试产，必须攀钢出团队帮忙。”
挂断电话，张扬激动的走来走去，躁动的手无处安放。
和攀钢合作，他不只看到眼前的平炉，更看上了它出产的特种钢材，和其强大生产、技术能力。
钒、钛等高强度合金，是最好的特种钢材之一，作为炮钢绰绰有余。
若是获得攀钢的钢材供应，和人才、技术支援，将会是根据地工业发
展的火箭助推器。
带着旅长的期望，天刚亮，林智贤就和沈孝成踏上北上火车。
弄弄坪主厂区里，林智贤见到了平炉真容。
铝砖炉顶、三槽出钢、炉底烧结等新技术，都在32m3大的平炉上得到直观展现。
每一处细节都让老林无比满意，越看越喜欢，越是着迷。
为了压价，林智贤习惯地挑毛病，“平炉是半旧的，可用次数只剩一半，而且先进的氧气顶吹相关设备，并没安装。”
同是钢铁人，老林眼中的喜爱，又怎能瞒住沈孝成等人。
“氧气顶吹平炉又不是全新技术，早二十年攀钢就掌握，有需求立刻就能安装。”
一旁的老工人提醒，“拆迁到新址后，有配套的制氧机组吗？若是没有，装了也没用。”
想到木姐根本没有制氧厂，老林心情一下子低落起来，相比高富帅的攀钢，木姐铁厂就是一只小丑鸭。
沈孝成知趣地转移话题，“攀钢拥有钢包吹氩、钢包喷粉等炉外精炼新工艺，能进一步提高钢产量。”
众人细数其中的新技术，现场已然成为攀钢的献技表演。林智贤听得神采飞扬，恨不得将所有技术打包回家。
“我就要它了！开价吧！”
这一刻，林部长宛如进城的暴发户，有买下一切的气势。
沈孝成爽快的笑起来，“今天就开拆，一定以最快的速度运到缅北。”
双方就地展开谈判，攀钢没有狮子大开口，以废品处理的形式，支援给瑞丽县一座平炉。
这避免了国有资产流失，和外事纠纷两大难题。
瑞丽县没有钢铁基础，平炉到了瑞丽江北，自然便是九旅的。
然后自运到南岸，是九旅的单方问题，与攀钢、滇省、华夏无关。
虽然有些自欺欺人，但却能堵住国内某些人的嘴，也规避了潜在的外交风险。
平炉南下的同时，九旅香江办事处向冶金部的外币账号打入30万港元，作为首期平炉支付金。
新厂平炉投产后，60万港元尾款给付，完成交易。
双方还达成附属协议，攀钢接收九旅选送的20名钢铁工人，同时攀钢负责拆解、安装、试产等工作，并按鞍钢宪法培训木姐钢铁厂工人。
合作达成的第三天，也就是4月20日，首批平炉附属设备装上火车，运往春城。
第一批工人随车南下，到木姐指导新厂地基、厂房建设。
攀钢特有的艰苦奋斗、勇于奉献等特质，随着老工人南下，在缅北播下新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