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农耕机械的使用,至11月下旬,河口农场开辟了500多亩的农田。
木丝河河口南岸,阡陌纵横,一个个约一亩的田格子正蓄满水,用于杀虫、杀草种。
水面如镜,倒影出蓝天白云。
再蓄水一个多星期,将草根和虫卵泡死,就可以放水耕田。
根据当地老农的经验,12月也能种水稻,但产量很低,农历12月、1月可能有寒流南下,影响冬稻生长。
因为没有种植成功的历史,农场准备只种一点水稻,用于积累经验,更多的农田放干后,种马铃薯、玉米。
农田没到大规模播种的时间,收获更要等到明年清明节前后。
不过,现在农场已经有了一种大规模出产的作物。
张扬早就来到农场菜田,和农场职工们一样,挽起裤脚,到菜地收割空心菜。
在张扬记忆里,空心菜似乎是收获期最短的蔬菜,种下根茎后,最快15天就可以收割。
农场种的是细叶长茎的水蕹菜,它的优势之一是,在水里生长更快,施肥方便,不怕烧苗。
蕹菜还有一大优点,产量极高,亩产高达6000斤,甚至更高,而且可以多次收割。
农场一共种了5亩蕹菜,足以供应全旅。
张扬摘一把空心菜,到水渠边洗干净,河边已经架好土灶。
谭木西当即开火炒了一盘空心菜,炒空心菜特别简单,给油猛火炒,不到3分钟出锅。
张扬夹起一条青翠的空心菜,入口清脆爽口,甜丝丝的,带有一股特有的清香。
“老谭,没想到你种菜了得,厨艺也不错。”
谭木西乐呵呵的笑,搓手问:“旅长,农场种的空心菜可以吗?”
“非常了得!”张扬竖起大拇指。
真不是他夸张,张扬前世老家是蕹菜之乡,用温泉和山泉水种的长茎蕹菜闻名岭南,路过的客人吃饭必点。
只可惜蕹菜摘了后,老的特别快,更怕低温冷冻,无法长距离运输,在更远的地方,没啥名气。
李国成偷偷吃光整盘菜,不忘舔嘴,“可算吃上自家的青菜了。”
在孟牙河谷,九旅也种菜,但由于平地不多,土地贫瘠,种菜产量不高,优先供应大食堂,平均到每个战士,都不够一人一根。
根据地要吃菜,要从内地各公社买咸菜,要买大批蔬菜不现实,公社要种主粮,不会用农田种菜。
各家各户种菜只满足自家吃,就算有市场需求,农民也不敢大规模种植,免得被割资本主义尾巴。
所以木姐前哨战里,后勤队运酸菜的小船被打翻,巡逻队才会如此的愤怒。
那是后勤队走遍瑞丽县各公社,一点点搜集的,没了酸菜,全旅连下饭咸菜都没了。
望着空盘子,张扬无奈的放下筷子,“政委,以后不怕没青菜吃。我倒是怕你吃到吐。”
“吃菜还能吃到吐,我不信!”李国成笑话搭档不懂。
张扬不反驳,他儿时真的是吃空心菜吃到酸水直冒。
小时候,清明节前后农田抛秧,家里的田都用来种水稻,只在一个角落截留2平方的地种蕹菜。
这时节,旱地的青菜刚种下,唯一能吃的就是空心菜,天天吃,还没油水,能不怕?
到了中学,更加深张扬对空心菜的恐惧,学校食堂三年都主卖空心菜、西洋菜。
用大锅煮的空心菜、西洋菜,谁吃谁知道啥味道。
张扬脑海里,已经想到根据地各大食堂,一直炒空心菜的画面,全体指战员将会被空心菜的恐怖支配。
“老谭,老菜叶丢了可惜,运去养殖场不合算。你去找马珊珊合作,弄些鸡鸭苗来养。有了产出,农场也能改善生活。”
谭木西开心的嘴角都裂开了,“旅长,我也是这么想的。开荒后的农田,没法立刻播种,空着可惜,我想养山羊吃草。”
李国成赞许的点头,“养殖场自己搞养殖忙不过来,农场要搞多种经营分担,牛、羊、鱼,都可以养起来。”
张扬:“只要是农牧渔,农场都可以搞,没有技术就打申请,旅部去内地请专家来教学。”
有旅长和政委的大力支持,谭木西拍胸口承诺:“下一步,农场将扩大蔬菜种植种类和面积,做到满足全旅乃至根据地百姓的需求。”
大家说着工作,手上没停,将空心菜简单洗择,装了一大车返回旅部。
当天中午,战士们就能吃上新鲜的空心菜。
吃上新鲜的炒青菜,不用再被腌菜支配,战士们的士气又提高一截,学习的动力增加不少。
……
南坎东边的一个山村,一个高脚屋前,妇女阿葵用手搓瘪蔫的玉米棒,脸上的苦愁丝毫不见消减。
自家男人窝囊,只会在山上打猎种地,不敢下山,错过山下九旅的招工。
眼见同村的当家偷偷下山,日子一天天的见好,自家却连
盐不要赊。
草门外传来放下扁担的声响,自家男人申克回来了,看样子又是空手而过。
果然,申克两手空空的走进来,阿葵悲苦的脸没有变化,专心掰玉米,想从芯棒里多扣几颗玉米粒。
申克坐在屋檐木梯上,拿出烟枪默默的吞吐云雾,掰完玉米,阿葵忍不住说出心里话。
“当家,要不你也下山吧?”
申克眼帘低垂,默不作声。
头人再三明令,不许克钦人下山给九旅打工。人民军是坏种,是异教徒,九旅更坏,抢了克钦人的木姐县。
大道理,申克不懂,但克钦人就住山里,一年到头下不了几次山,怎么就被抢了地盘了呢?
山下的南坎打来打去,时不时换主人,没见头人在镇上收过税。
头人这么说,村长也这么说,老实的申克就不敢下山,眼睁睁的看着邻居们偷偷去打工,给自家儿女带回饭团。
山官制还在那会,山官和头人有收税、主持嫁娶等生杀大权,现在山官没了,可头人还是头人,一样威风。
老爹还不上头人的钱,被活活打死,到现在想起,申克的心都会抖,他怕头人再找上门来。
看着屁都不打一个的丈夫,阿葵发狠的问:“家里没米没盐了,支应不到开春,难道你要借头人的钱?”
一听借钱,申克立马“醒”过来,害怕的说:“绝不能借头人的钱。”
借债的人,没有人能还清,只能种一辈子白花。
村东头的阿南种了一辈子的白花,临死前爬下山,和崩龙族人家,用仅剩的钱,换了碗米酒。
一碗一辈子都吃不到的米酒,足以让阿南瞑目,投奔天堂。
申克犹记得阿南爬下山的那天,满山的罂粟盛开,寂静的白花森林,凝视着死亡。
每当想起这一幕,申克就浑身发抖,他不想借钱,更不想一辈子种白花还钱。
“我明天就下山!”
申克发狠了,这么多村民下山干活都没事,总不能抓所有人吧?
他跟着九旅干活是老天爷逼的,要怪就怪上帝。
阿葵惊喜的抬头,连忙说:“我都打听好了!给工程队修路,钱最多,饭菜的油水也最多。他们要招人的。”
第二天天没亮,申克拿上一把钩刀,赶在其他人之前,偷偷下山。
不拿钩刀不行,清晨的豺狼饿得眼睛发绿,必须带一把刀防身。
饥肠辘辘的申克赶到南坎,发现大家往西街赶去,他连忙拉着一同族,用带北边口音的克钦话问:
“出啥事了?”
同族急匆匆地回一句:“西街口公审,要打靶了!”
说完就消失在人流中。
街上的人都去瞧热闹,找不到人问哪里招工,无奈之下,申克只好跟上人群尾巴。
西街口搭了一个木台,台子后面就是教堂,台前广场站满了瞧热闹的人群。
不止国人喜欢看砍头,西方人也如此,路易十六被砍头,革命老区的髪国人不也围着叫好,腐国处决海盗时,最热闹了,半个伦敦的人都围观。
瞧热闹,是人类的共性,缅甸山民也不例外。
木台上,一名九旅战士举着铁皮喇叭,大声唱述犯人罪行,“贩毒制毒万恶不赦,人人举报有奖...”
这熟悉的戏码,群众都听厌了,就要看枪毙,等战士念完审判词,下令枪决,大家纷纷叫好。
砰砰砰!
几声枪响,五名毒贩倒在教堂门前,位置刚好,可以直接入土。
反正都是基督教信徒,刚好可以回归主的怀抱,一秒都不浪费。
尸体还在抽搐,吃瓜群众一脸不尽兴的散开,今天杀头太少,不过瘾。
申克呆木木的望着氤氲的鲜血,脑子里回荡着公审的话。
原来罂粟真的不能治病,只能让人上瘾。
8岁的儿子犯冷热病,巫婆说治不好,村长说罂粟汁才能治得好。
他傻傻的相信了,和村长借了钱买罂粟药,结果儿子还是走了。
当时大家都说是儿子命不好,回归天堂是他的归宿。
申克越想越悲伤,眼泪哗哗地流,难道山民就该呆在山上,一辈子种白花吗?
刚到镇上,他就看到脸色红润,满地跑的小孩,要是儿子还在,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可多好啊?
目送牧师收尸,负责维护秩序的田加元发现一黝黑的汉子,傻傻地哭,不由得好奇的问:“克钦家的汉子,你有事吗?要帮忙吗?”
回神的申克擦掉眼泪,用不熟练的缅话回答:“我想去工程队干活。”
田加元松了一口气,他听懂了,“你往北街走,尽头就是招工处。”
申克没听懂,这北人说话真快。
田加元见他又发呆,只好秉承送佛送到西的道理,收起枪,和队长报备后,领着申克去报名处。
申克运气很好,工程队正
在修南坎到渡口的公路,很是缺人,当即拉他上车。
中午,申克吃到了糯米饭团,还有一条香喷喷的小鱼干。
雨季过去后,瑞丽江水流和缓,吃了半年虫子的鱼儿,正是鲜肥可口的季节。
根据地组织捕鱼队,沿着百多公里的江面下网,收获颇丰,跟着九旅打工的少民,也能分到鱼肉。
吃上一顿饱饭,申克无疑是满足的,他喜欢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不再觉得九旅是恶魔。
评判善恶的准绳有了转变。
申克现在想的就是努力干活,明天请假,用公分换大米,带给家人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