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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TXT > 奇幻 > 五等分的法兰西圣女 > 49.吴越同舟(下)

德 比埃眯着眼,看见侧方的旗号摇动,先松了口气。

在枪林弹雨中正常行进,固然能保存体力,但是干挨打不还击,法军的心理压力同样也在累积,有如挽开强弓,压紧弹簧,直到临敌爆发的一刻。

通常是越近越好的,瞬间爆发的士气能使步兵迸发骑兵的冲击力,但这样对前线指挥的压力未免过大。下有士兵的信任和期待,上有统帅的严明军令,德 比埃已有了些呼吸困难的症状。

再者,团长大人的旗帜都快和自己齐平了,若是被狡猾的意大利人开一阵乱枪打中,军心动摇还在其次,要是团长比自己先流了血,德 比埃可没脸回去面对一帮同僚和圣女大人。

“走快点走快点!”老兵一扯缰绳,喊道,“早打完了早吃饭诶!”

第二方阵的士兵都笑起来,队列不再是沉默的钢铁,乐观的情绪正如炉火般,将他们烧熔成一片炽热的铁流。

隔壁的矮人方阵倒仍是沉凝如冰,只传来单调的命令与呼喝。约安尼斯 退尔没同他们争先,而是老实地稍落一步,让德 比埃的部下吸引敌军注意力。

德 比埃知道,后面的两个大方阵里充斥新兵,用来牵制两翼包抄的敌人,都很难说能坚持多久。倒不是缺乏勇气和武艺,只是老兵已经认识到,勇气不能持久,武功盖世也敌不过冷箭黑枪,纪律和配合,反倒是战场上最吃香的资源。

因而,这一局的关键,就在自己和隔壁矮子撕开地方中军的速度上。德 比埃对此信心十足。

距离渐近,晚春的青草味都被铁锈和硝烟味浊染,意大利人的枪也渐渐打得准了。毕竟都是上战场搏命的军人,没谁是来闹着玩的。

一些视力好的意大利人,也能看见法军前排的火枪手,心里暗暗叫苦。

自然,要是法国人莽撞一波,火枪手便能退回后排,教长矛手顶上去,打输了也有逃跑和投降的转圜余地。可法国人要是展开对射,就只有幸运和不幸的两种结果。

他们都紧锣密鼓地装填,绵密不断地射击,指望着法国人停步之前多打一枪,占点便宜,逼他们早点冲锋。法国人倒也配合,像是拿着烧火棍一般毫不反击,仍旧排着整齐的队列快步向前。

两百米时,意大利人贪婪地射击。

一百米时,意大利人觉得有些不对。

到五十米处,法国人的火枪兵列阵上前的时候,就没有一个意大利人双腿不抖了。

法国人瞬间立定,掏出一排盾阵,开始装填。

这倒是意大利人熟悉的,热那亚弩手向来都有这样的装备,可是火枪的开孔比重弩所需的小得多,很快,一排射程两百米的重火枪,就这样搭在了盾牌的凹口上,轻火枪则从盾牌的缝隙间探出,火枪手以跪姿挤在一起。

因为赶路仓促的关系,他们的队形仍显得散乱,但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已经教眼前的意大利人大呼不妙。

“不对劲!”卡马尼奥拉伯爵咬着拇指,“法国人的打法不一样。”

就意大利人看来,火枪是弩的替代品,一种能破甲的弓箭。用途就是造成持续稳定的杀伤,还有对敌人不停地骚扰。和英国人对长弓的应用一般,大约是破甲+5,敌方士气-2一类的投射武器。

但时下法国人却完全无视了这种袭扰,甚至不屑于做出反应,只奔着作出至强的一次冲击。到这时候卡马尼奥拉伯爵才隐约明白,什么火枪火炮的改革全是表象,法国人骨子里还是在搞一击制胜的那一套!

像是一个恶行恶相的壮汉,遇到街角顽童不知死活地抛石,便阴沉着脸,捡起一块大石头,走到孩子面前,再把石头高高举起——

卡马尼奥拉伯爵完全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而他还无法做出应对,因为前排的火枪手全靠着一层脆弱的纪律在维持,要是教他们撤退,一准会变成溃散。

也好,反正火枪不像弓箭,到混战时还能抛射,让他们顶住法国人最强的一次冲击,给后面的长矛兵争取时间!

“让长矛兵——”伯爵偏头喊道。

瞬间他毛骨悚然。

做出任何有效思考前,百战余生的警觉,业已使他翻身坠马。

天旋地转间,卡马尼奥拉伯爵听到身边艾伊尼阿斯的惊呼,他忍痛起身,感到左侧腹和左肩各中了一箭。他正要爬回马上,显示自己并无大碍,却听到一阵巨响。

如雷霆击穿双耳,如奔马疾驰而来,世界都为之停滞了一瞬,随即才响起火枪手们的哭叫。

这伤亡绝对不大,卡马尼奥拉伯爵知道,一路上意军连环施射,至少造成了百人的伤亡,而法军不过三百个火枪手,这一击下来能伤亡百人,都算是他们训练有素,兼且运气高昂。

他虽然没听马克吐温说过:“一次数月间感情冲动的千人屠杀,要比一千年来冷漠地屠杀一亿人更恐怖。”但道理是一样的。身边战友负伤身死的恐怖瞬间叠加在一起,能击穿这时代大多数士兵的心防。

混乱瞬间扩大,伯爵痛哼一声,斩断箭杆,跃上马匹,顾不得提防敌人的冷箭,也来不及思考对策,先呼喊着下令,教后排的长矛兵列阵向前,赶开败兵,顶上空位。

别让法国人冲起来!卡马尼奥拉伯爵盯住了这一条,像是饿狼咬住猎物的尾巴。

不管是刚刚有如雷霆的一次齐射,或是传统的集群冲锋,都要在队列下整齐地进行,只有打进乱战,意军的人数优势才能得以发挥。

五十步已经很近,他催促着部下,直接撞上去,正好法国人的两个大阵有些脱节,左侧的矮子没有跟上,正可进行多面的包夹……

嘭嘭的声音,又接连不断地在法军阵前响起。

那些做工精良的盾牌,被法军毫不在意地一脚踹开,法军的火枪兵已经撤成了薄薄的几列,装备重甲的步兵鱼贯而出。

像是久经训练的熟悉感,还有对战友装备毫无怜惜的态度,让法军的速度更快了几分,也是致命的一段空隙。在意大利军还没完全驱散败兵之际,法国人已经如血肉的磨盘一样地碾了上来。

夹在两层枪阵中间是什么体验?这个战场上一度有很多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只可惜人数正在剧烈减少。

死亡来的太快,枪阵后的意大利兵,都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场面。

法军明明人数更少,可是从他们开第一枪起,就抢走了整个战场的主动权,教意军不得不疲于奔命。明明是他们将敌人三面包围,但法军倚仗内线的机动优势,盯着意军薄弱点猛攻,反教其绵长的战线处处起火。

卡马尼奥拉伯爵只感到冷汗涔涔。这种速度在意大利这样的联军中绝不可能存在,每一个士兵的装备都是他个人安身立命的财产,铠甲、盾牌、长枪,它们的性能关乎士兵自己的性命,因此每个士兵都不得不将他们血战换来的奖赏,转手又托付于人。

至多,为了战场上方便辨认,士兵们在颜色的选取上会注意一些。譬如法国人尚蓝,英国人尚红,德国人五花八门。

可他看着法军整齐划一的战甲兵戈,还有统一的蓝色罩袍,心中升起念头,难道法军投入了如此巨大的资金,就是为了在这样的训练度之下,再节省一分钟吗?

这一分钟的效果却出奇得好。意军的枪阵本就立足不稳,如今更是被法国人的接连抢攻打得不停后退。

法国人确实进入了乱战,可乱战的节奏也被他们主导。一时间,除了期待法军力竭,卡马尼奥拉伯爵几乎想不到人数优势还有什么用。

可这时候,矮人的方阵也奔跑起来,整齐的步伐更教大地摇撼。

仿佛从阿尔卑斯山上走下来的,不是他们一直瞧不起的矮个山民,而是汉尼拔从蛮荒的土地上艰难运来的长牙巨兽。

虽然戟的攻击范围不如长矛,可戟刃劈砍下来,至多三两下就能将矛杆劈开,再加上心急的矮人一低头,直接从枪阵下面钻了过去,长戟只在意军腿脚间扫动,混乱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这样紧迫的压制,对这个时代的军队还太早了。伯爵不禁苦笑了一声,他自诩精通战争,可是接触到法军,才发觉自己半生戎马苦练的兵书战阵,在法军面前,和他所嘲笑的骑士战争没有任何区别。

“我……我们还能赢的,对吧?”右侧传来艾伊尼阿斯怯弱的询问,“大人?”

卡马尼奥拉伯爵突然眼睛一亮。

“是啊,我还有一个赢的法子。”伯爵摸着下巴,向小说家靠近。

众所周知,对面的法国佬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才调转枪口杀向圣座的。眼前这位加布里埃尔枢机的秘书,也写了一本传播颇广的小说,大大地污蔑了法国的圣女。

而自己,清清白白,没有任何对圣女不敬的行为,要是擒住了这小子,单独向法国佬投降……似乎也不失为一条死中求活之路。能在这样的绝境下幸存,无疑就是卡马尼奥拉伯爵的胜利!

他估算着对方的力量,这少年唯一的优势就是年轻,即使自己身中两箭,也可以轻易地——

又一次天旋地转。

卡马尼奥拉伯爵双腿失力,再次坠马。他只感到四肢乏力,绝难如上次一般轻松跃起了。

艾伊尼阿斯伸手抚胸,也慌忙下了马,关切地扶起伯爵,并把匕首架在他脖子上。

“刚刚吓我一跳,我还以为那么早就发作了呢。”小说家叹道,“被枢机大人蒙骗,我犯了那么多对圣女不敬的过错,总得拿点重量级的人物去赎罪才是。”

伯爵死死地瞪着他:“是……祝福……”

小说家微笑着,对周围铿然拔剑的侍卫全不在意:“是啊,若说您犯了什么错误,那就是死到临头才拾起虔诚吧。我不是教士,正相反,我在博洛尼亚学的是炼金术士的手法。您下次再请人祝福的话,记得要请专业的。”

“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伯爵诅咒着。

艾伊尼阿斯耸了耸肩:“这就不劳您关心了,教皇厅里有能保住我的人。”

卡马尼奥拉伯爵却冷笑起来,不再说话。

很快,艾伊尼阿斯瞪大了眼睛,他听到一群阴险狡诈的喊声,为首的似乎是尼科洛 皮奇尼诺:“都过来,不要放跑了艾伊尼阿斯和卡马尼奥拉,法兰西万岁!圣女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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