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们,中国社会科学院今天起就正式成立了。”
中国社科院的成立大会,社科院院长郭沫若先致辞。
“中国科学院的哲学社会科学部,整体从中科院剥离出来,转入社科院。但是,社科院不能说就是原中科院的哲学社会科学部。”
“哲学社会科学部在社科院重新划分为两个学部:文哲学部和历史学部。除此之外,社科院还包括经济学部、社会政法学部和国际研究学部。”
“国际研究学部从筹建时起,就受到外交部、总参的关注和支持,国际研究的人才也是从这两个部门引入了很多。现在的国际研究学部下设七个中心:北美研究中心、欧洲研究中心、南亚研究中心、亚太研究中心、西亚北非研究中心、拉美及加勒比海研究中心、非洲研究中心。”
“社会科学其实也和自然科学一样,可以给某一个门类的学科划分为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哲学、历史、文化等,可以算是社会科学的基础研究;而国际研究学部,就是社会科学的应用研究。”
“国际研究就是要把国外的某一片地区、某一些国家,里里外外研究透了。从它的历史到现在,再到未来;它的政治体制、社会制度、军事制度全部理清楚;它顶层的权力分配、中层的官僚或者实力派别、底层的社会状态;它的经济如何运行、财政收入来源如何、国内的财阀和垄断集团是什么、国内金融和商品流动怎么运转的,等等等等,只要外交和军事部门有这个需求,我们就要把它搞清楚。”
“国际研究也是一个跨学科的研究领域。研究一个国家当然不能只是从社会科学的角度去研究,还要从理工科的角度。这个国家的地理条件如何?自然资源都有什么,多还是少?气候如何?农业发展情况如何?工业领域,这个国家工业化进程到了什么地步,有哪些优势产业?未来这个国家的产业发展会是什么趋势?”
“所以,在国际研究学部,我们不但要精通文史哲的研究人员,还要有精通理工农医的研究人员。当然,其中最不能缺少的,是精通各种外国语言的人。”
……
“国际研究不是风花雪月,而是对国家政策方针有重要参考价值的研究。”
因为总参的开源情报研究中心并没有公开,社会科学院今后与总参的业务联络也是用代号表示部门,因此唐华就不说开源情报研究中心的事情,而是泛泛而谈。
“国际研究不但要各个学科的人才,还要使用很多非常规的工具。比如研究人员要到国外旅行和考察,当然这需要在身份隐藏的状态;对一个国家的研究要很多资料,这些资料不一定是书籍,还包括其他各种各样的信息媒介。甚至你们在进行外国研究的时候,还要动用卫星卫。”
“这些新方法和新工具,是可以改变国际研究的工作方式的,它今后会发展成为一种智库,为社会或者为某些部门专门提供信息参考的机构。”
唐华:“其实,不但国际研究学部是这样,其他的学部,在社科院的架构内,都会发生变革,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比如历史学部,过去都处在‘自己找事做’的状态,每个学部委员或者研究所、研究中心,都只是依据自己的专长或者单位的专长,去做一些历史类的研究。历史学部有没有也可能开始搞一个大的、长期的、需要多部协作的项目呢?”
唐华顿了一下,说道:“我觉得,夏、商、周断代,就有潜力成为这样的一个巨大历史学工程。”
郭沫若:……
徐中舒:……
呂振羽:……
翦伯赞:“这是……一个年代学的研究项目?”
唐华:“它的成果算是一个年代学的成果,但要完成夏商周的断代,大家也都知道,困难会非常的大,所以这是一个多学科交叉联合攻关的系统工程。”
……
“按工程项目执行的老规矩,我们可以把夏商周断代分成第一期、第二期和第三期工程,一期工程是难度稍低的、工作量稍小的,一步一步地来。”
郭沫若:“这样工作就有条理一些,大家觉得一期工程应该是什么呢?”
徐中舒:“从易到难的话,那当然是年代从近到远了,也就是解决国人暴动之前的西周历史纪年。”
“那我们就把武王伐纣的时间给确定下来,这样商周就有明确纪年的分界了。”
“明代黄道周的考证说,武王伐纣是在戊子岁,也就是公元前1053年。”
“不不不,何炳棣认为《古本竹书纪年》伐纣是公元前1027年最为可信。”
“这些都是一家之言,从先秦到民国,武王伐纣的时间累计有45种说法,从公元前1130年到公元前1018年都有。”作为先秦历史研究大家,徐中舒之前看来是做过不少功课。
……
唐华就知道国际研究的一堆中心,这些历史专家都不熟,开会说这个他们都大眼瞪小眼,抛出一个夏商周断代,气氛就活跃起来了。
就是这样才对,让社科院有事情,忙起来。
中国有五千年文明史,但有明确纪年的历史,在1968年公认的数字还是公元前841年。这一年的国人暴动之后,中国历史主线上的大事都有明确的年份记载。再在这之前的两千多年,只有估测——史记上是写了王朝世系表,但没有实物对应。
夏商周断代……其实也不一定要他们把夏商周给断出来,就是让历史学家们忙起来有个事情做。
原历史位面的夏商周断代工程,本来定的中期目标是把历史上溯到公元前1600年左右,远期目标是上溯到公元前2000年左右,然而忙活了十几年,最后的成果是把信史从公元前841年上推到公元前1046年……
2800年信史扩展到3000年信史,也算是收了一坨苍蝇肉吧。
除了有断代难度大、学术派系的观点不同争吵不休的原因,中国人对自己历史清晰度的要求太高,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其实到21世纪,国外严肃的考古机构和历史界也基本承认,中国的王朝历史远不止2800年或3000年。不过,他们是按自己的标准认为的。
比如二里头的考古发掘成果,按欧洲学术界(埃及学)的命名规则,已经足够详细了,可以命名为二里头第一王朝、二里头第二王朝、二里头第三王朝……二里头第n王朝、商朝。把这些王朝的起止年代列出来,发论文收工。
但中国人不能满足。你要在历史教科书上写“商朝的前一个王朝是two miles head-vii”,那从院士到平头老百姓怕是都要原地爆炸。
中国人一定要找到商朝前的那个王朝就是“夏朝”的证据,这立刻就把难度提高到了噩梦级,所以现在还在苦哈哈地一勺一勺挖坑里的泥巴。
……
北京,协和医院。
“李部长?”
唐华走进李四光的病房时,病房里还有两个地质大学的老师在。
“唐华?哎,你也来了,”李四光说,“其实我没事,身体现在已经处于恢复期了,每天就挂两瓶吊针,挂完就可以在病房走动了。”
唐华:“还是悠着点,您今年都八十二了。”
李四光:“是啊是啊,所以有病我就找医生,服从医生指挥,争取活到九十岁。李林和承鲁上周来了趟北京,不过现在又回上海了,他们的工作也忙。”
唐华:“邹承鲁……前几年人工全合成牛胰岛素的项目结了,现在在研究什么呢?”
“好像是关于酶活性的研究吧。隔行如隔山,我也就是听他说几个名词。”
唐华:“今年两会,您真的要请辞副院长?”
李四光:“前些年从地质部部长的位置退下来,剩个中科院副院长,可副院长也不是挂名的荣誉职位,还是有不少实际工作的,你刚才也说了,我都八十二了,要悠着点。再说了,让年轻人多做点事。”
唐华笑道:“接任的可是黄汲清委员哦。”
……
中科院、工程院双料委员、石油地质专家委员会委员、能源部石油勘探专家组长、李四光一生的冤家黄汲清,此刻不在北京。
新疆库尔勒市,黄汲清从市区出发,行车四个多小时,公路渐渐伸入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中。
“这个地方还是太偏,”黄汲清说,“不靠海,不像胜利油田,抽出来就直接输到油轮码头,而且还在人口稀少的新疆。”
“如果这边的油气田确实发现了,能源部会修一条从塔里木到中东部地区的超长输油管道。”随行的勘探副总指挥卢英说。
黄汲清:“也只能这样了,还好,国内的大直径输油管道国产化是快完成了。”
塔中1井。
“黄委员,我们是1月3日突破1700米,然后在继续向下钻探的时候,井下地质出现了一些超出预计的情况,进度慢了下来,不过还好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这口井可不简单,预估日产原油得有500立方米,另外还有天然气,好多的天然气。”
1月底的新疆野外滴水成冰,但靠近塔中1井之后,黄汲清感觉身上变暖和了:塔中1井燃烧着一支熊熊火炬,火焰得有二十多米高,把方圆百来米范围内的人身上都烤得暖烘烘的。
黄汲清:“是不是现在就可以确定是工业油流了?”
“一点没错。塔中1井不但有大储量的工业油流,还有天然气,日出气量至少在30万立方米。”
黄汲清和副总指挥对了对眼神,然后都点了点头。
塔中1井是这一批钻探的6口井之一,这6个钻探小组在大沙漠里打了第4轮钻井,终于在这里打出了工业油流。
这一片地区是黄汲清此前根据地表勘探数据得出的大型含油区域之一,如果这里出了油,那么含油区域的推测就没错,这块5平方公里的土地下面可能有1亿到1.5亿吨石油。
黄汲清:“那就搞一搞庆祝活动吧。坑挖好没有?”
“挖好了挖好了!”塔中1井队长小张高喊。
黄汲清:“这样才对。石油人需要仪式感。”
小张从钻井旁边跑到离钻井有两百来米的地方,指挥远处的工人,把两台挖掘机和一台吊车给开了过来。在更远的地方,石油工程局的平板拖车收到了对讲机的信号,也轰隆隆地把平板车朝这边开。
黄吉庆和副总指挥走到小张附近,他们眼前是一个早就抛好的大坑,有3米宽、6米长,两米多深。
平板拖车开到了,拖车上边是一辆破破烂烂的路虎series 2。
这路虎肯定摔过不止一次,发动机盖凹凸不平,可能是摔过之后用小锤子重新敲平整的;车玻璃窗也碎了;车灯坏过换了个差不多大小的苏联车灯;四个车轮的挡泥板只剩下一个还在车上。
“准备好了?”
“好了,都绑牢了!”
塔中1井的钻探队员兴高采烈把吊车开到平板拖车旁边,钢丝绳绑牢,陆虎缓缓吊起来,吊车转头,把路虎吊进坑里。然后两辆挖掘机就拿大铲子往坑里填土。
“这车在新疆跑了4年,在塔里木跑了两年零八个月,一直都是我的座驾,”副总指挥说,“从沙丘上滚下去过,被沙尘埋过,摔到河沟里两次,在去年10月份摔过之后,底盘开车时有异响,汽修厂的工人说,这车得扔了。”
黄汲清:“我和李部长的车都是这么折腾的。不过那时候我和李部长的车是真的找不着了,你的车其实还在。”
“对,对。不过,咱石油人的传统嘛,一个新油田,一辆路虎。”
黄汲清:“你这个总结不完全。1953年,李部长发现相山铀矿的时候,就扔进去一辆唐副总理的路虎。是每一个重大地质发现,一辆路虎。……你这辆车的牺牲,换了一个5亿吨级的油田,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