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2日，联邦德国，波恩。
总理的专机降落在科隆-伯恩机场，这是总理欧洲三国之行的第二站。
联邦德国总理路德维希·艾哈德在机场欢迎总理一行。
虽然此前从未有新中国领导人访问过西德，但艾哈德总理不能不重视总理的来访。
毕竟德国还有东边的一小半姓“社”，在几个月前，中国人小小地略伸援手，就让东德成为第四个发射人造卫星的国家。——如果是带点“大德意志主义”思想的西德人，那么对东德发射人造卫星其实还是蛮高兴的。
除了东西德的纠葛，艾哈德总理也不能忽视中国现在的影响力。1963年的南海事件之后，“社会主义阵营的班长是苏联、副班长是中国”已是公认的事实。
从1950年到1963年，从朝鲜战争到南海事件，西方经过数次痛苦的尝试，终于认识到了东亚的“中国绝对域”最好不要轻易闯入。
“总理先生，我无意自夸，但是……我还是要强调一下，贝多芬来自德国，而希特勒是一个奥地利人。”
总理和艾哈德并排听军乐队演奏两国国哥，在演奏德国国歌（《德意志高于一切》）时，艾哈德转头对总理说了一句。
德国国歌之后是《义勇军进行曲》，虽然之前西德军乐队也从未演奏过中国国歌，但在瑞典军乐团翻车之后，西德军乐队只用了48小时排练，就将《义勇军进行曲》演绎得近乎完美，总理在演奏完之后也鼓掌表示赞赏。
12月13日，总理与艾哈德正式会谈。总理的访问团队中的外贸部副部长崔群与蒂森克虏伯股份公司、大众汽车集团、莱茵金属公司开了三场谈判，其中与大众汽车原就达成意向的单子，这次正式签署了外贸合同。
“总理，领馆接收到了国内急电，是给您的。”
13日晚上，结束白天工作行程的总理收到了国内的电报。一封长电报是细说形势的；一封不长的电报，不是来自国务院办公厅，而是来自中央。
快速读完两封电报，总理眉毛拧了起来。
“印尼局势会有很大的变化！不但中央，国防部和总参也要反应起来了啊。”
总理站起来走了两步，“准备车，我去领馆，我们守在电台旁边和国内交流。接下来的出访行程，可能会有变化。”
……
雅加达到万隆的公路。
纳苏迪安·苏哈托——三天前是印尼特别状态总指挥，现在已自封为印尼临时执政官，他拍拍副官，让副官指挥自己后面的车队开下公路，往一个山边的湖泊开去。
一个月前，苏哈托的情报系统打听到印尼司法系统瞎jb找了一个吃瓜群众当凶手，用来糊弄协商会议，顿时苏哈托脑子里就诞生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首先他派军队去加里曼丹岛，搜寻在那里活动的工农党组织。
工农党也是一个共-产-主-义政党，但比印尼共规模小得多，只有十几万党员。由于脑子比较愣，1965年1月被印尼总统苏加诺下令取缔，现在党员可能都不到10万了。
苏哈托知道，工农党是最合适的工具人，因为这个党有赤军化的倾向，平时就老嚷嚷着要刺杀这个刺杀那个的。
找工具人的事是一头，另一头，苏哈托通过几层关系几层马甲，让人去游说司法和宪兵系统，让他们把幕后真凶往自己身上引。
……
车队在路边的种植园停下，苏哈托从轿车下来，走了几步活动腿脚，他后面的那辆车也开了门，现任总统苏加诺从车里走了出来，他的身后时刻有两名士兵在盯着一举一动。
“总统先生，”苏哈托欠身微微行礼，诚恳无比地对苏加诺说，“我真没想到，您会因为一个莫须有的口供，就签字拘捕我。”
苏加诺的脸色非常不好看。被软禁的总统还能说什么呢。他选择一个字都不说。
苏哈托：“我知道，您早就想除掉我，还有军方的一些将领。……我们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反击。”
苏哈托：“去年您就说要扩建海军，我记得这几年来是第二次了。可是扩建海军为什么要裁减陆军呢？陆军很贵吗？多保留几个师，也就多几万个人吃饭而已。”
苏哈托：“总之，印度尼西亚的路走歪了，我来给他正过来吧。”
“苏哈托！”
苏加诺终于开口了：“你篡我的位，没关系，但是你以后到底想怎么样？”
“三个鸡蛋上跳舞那不是智慧，是愚蠢。看起来三个鸡蛋都在你脚下转，其实三个鸡蛋都只施舍点蚊子肉给你。要想把国家搞好，得一边倒。要一边倒，当然是倒向最强的美国。”
“哈，”苏加诺笑了，“和美国办金融、投资、贸易的，都是我的人，不是你们这些穿军装的，你说要倒向美国，美国人听得见吗。”
苏哈托：“我已经派人和美国接触了，美国人不会拒绝的，因为我给他们送了一个大礼包。”
……
接下来苏哈托就不去万隆了，他的得力干将负责把苏加诺送到万隆，圈块地把苏加诺放进去，以后就别出来了。
小山边的湖泊人来人往，几十个人被捆成一长串，在士兵的推搡下来到湖边，面对湖水跪下。
这些是印度尼西亚最高权力机构——协商会议的印尼共代表（议员）和家属，在过去几天的全城搜捕中，虽然没能把印尼共的代表一网打尽，但算起来也抓住了七八成。
“砰！”“砰！”“砰！砰！砰！”……
苏哈托放下望远镜，对副官说了一句：“清理善后。”
“是。司令官，不，执政官，”副官说，“印尼共的武装部队人数比预期的要多，在东爪哇有两个根据地，各有一千多人枪，在西加里曼丹岛的新当，也有印尼共的几百武装，参谋部的剿灭计划你看要不要调整？”
苏哈托：“东爪哇的好办，派两个坦克营过去支援步兵。新当就用空军吧。”
副官：“还有，在雅加达，有几个印尼共的干部逃进了中国大使馆，我们要不要进去抓捕？”
苏哈托一时没有回答，思前想后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
华盛顿。
“我的天！不是我们干的！不是我们干的！不是！”
现任中情局长、海军出身的小威廉·雷伯恩中将使出了否认三连。
林登·约翰逊、麦克纳马拉现在的面部表情也极为丰富。
昨天，也就是12月14日，苏哈托派出一个上校登门拜访美国驻印尼大使馆，代表苏哈托执政官和印尼临时执政团，向美国表示了延续外交关系的想法，为了争取美国尽快承认苏哈托政府，上校还拿出了很多表达“善意”的东西。
此刻这些善意中的一部分就在办公室的桌上，是一叠照片。
“这个苏哈托，是刚从树上下来的马来猴子吗？”麦克纳马拉拿起照片，又闪电般地丢回桌上，“他比黑非洲的军阀还要凶狠，短短几天杀了几百人，现在又软禁了苏加诺，然后逼我们承认事实？”
这一叠照片都是在湖边处决的协商会议印尼共代表，几十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全都是近距离拍摄，就算林登·约翰逊或麦克纳马拉，看了之后也感到强烈的不适。
要是苏哈托知道他自己为了“表示诚意”而送给美国的礼包起的是这个效果，估计会有点后悔。
雷伯恩：“中情局在印尼的业务是很清楚的。首先是渗透和监视印尼政府，确切地说最近一年我们的主要精力用于搞清楚贸易谈判时印尼方的底牌；其次是监控印尼共的活动，尤其是他们与中国的关系；第三是渗透进印尼军队，但渗透进去的我们的人没有参与这次政变，甚至从未听说过这次政变行动。”
麦克纳马拉：“或许是中情局在印尼军队渗透的层级还不够高吧。”
“是的，印尼军队情报系统的两个上校、一个海军中校，这是我们最高军阶的卧底。”雷伯恩承认了。
约翰逊：“苏哈托派到大使馆的人表示，他的军政府愿意和美国达成一切合作的协议，愿意加速加里曼丹海军基地和空军基地的建设，愿意立刻开始海峡声呐水下监听阵列的合作，甚至愿意和美国签订共同防御条约。这是他们开出的比苏加诺更优惠的条件。”
“总统先生，高收益同时也意味着高风险，”白宫幕僚长马文·沃森说，“和苏加诺签署的合作协议，对于美国来说，是一项低风险、中等收益的协议；苏哈托开出的条件具有高收益的前景，但也意味着高风险。”
麦克纳马拉：“我再补充一句，所谓的高收益也是可疑的。从遏制中国的战略出发，我们需要的就是印尼的海空军基地和岛屿间连线的水下监听阵列，仅此而已。再多给美国一些东西，我们又能拿来做什么呢？”
马文·沃森：“这要从另一个视角来看。苏哈托的军政府正在彻底清除印尼的共-产-党势力，这就消除了印尼意外地重新投入红色阵营的可能。在苏加诺时代，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约翰逊皱眉思考。
麦克纳马拉：“与军政府保持距离为好。这不仅是高风险，还是高成本，一旦我们下注，就要下很大的注。”
约翰逊：“暂不回应苏哈托的军政府。我要与国会讨论之后再做决定。”
……
12月16日，瑞士，日内瓦。
总理提前8个小时结束了在西德的访问，但没有直接飞回国，而是仍然飞往瑞士，但是行程完全调整了。
代表团下飞机，先暂缓和瑞士首脑的会晤，而是立即赶往日内瓦，这里有联合国的日内瓦办事处。
日内瓦曾是国际联盟的总部所在。国联未能阻止二战的爆发，因此失败的国联在战后被联合国取代，但联合国继承了国联的日内瓦总部——万国宫，并在这里设立了几个联合国的办事机构。
在日内瓦的办事机构包括：联合国难民署高级专员办事处、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世界卫生组织
，以及——
联合国人权事务委员会高级专员办事处。
“这就是最近四天，在印度尼西亚发生的一切。”
在瑞典和西德的外事谈判中，儒雅谦虚、风度翩翩而又不失幽默的总理，现在神色严峻，说话间眼中隐隐有一丝寒光闪过。
身后的幕布，一张张惨不忍睹的幻灯片闪过，其中有一组，就是昨天出现在白宫办公室里的那一叠照片。
总理：“从12月11日到12月15日，在雅加达、万隆、三宝垄、巨港，印度军政当局发起了一系列针对非武装的印尼国民的屠杀，据不完全的统计，在这四天一共有670人死于非命。”
总理：“在这670人中，有590人是印尼华人，在这次屠杀中，还有7名中国公民死亡。印尼华人在印尼人口中是少数族裔，仅占印尼人口的1.3%。因此有充分的理由认为，印尼军政当局在进行以种族为甄别标准的杀戮。”
幻灯机显示的照片让人权事务专员们受到很大震撼，但关于这件事的前前后后，来自各国的与会者还是要提很很多问题。
“印尼正在进行非正常的政府更替，这是否是政变与反政变发生的冲突？”
总理：“在这次屠杀中，有29名死者是印尼的最高权力机构——人民代表会议的议员，而其他六百多人，既没有参与政变，更没有手持武装。”
“但在许多政变中，军政府会临时颁布相对严苛的紧急状态法令，从而导致较多的非正常死亡。”
总理：“这不是什么法令的问题，而是没有审判，不经审判而剥夺普通人的生命，这意味着什么？”
“印尼的政变与共-产-主-义分子的冲突相关，事实上，我们应该更详细地调查……”
总理：“我就是一个共-产-主-义分子，我现在可以站在这里，与你们各位磋商，而诸位都不感到奇怪。这才是文明国家的规则。而在印尼，我只看到了纳粹的魂魄在重现！”
……
华盛顿，国会大厦。
“我早说过，国会的老爷们还没能弄清楚印尼的局势，和他们开听证会不会有什么结果，”马文·沃森说，“看看，三个小时的车轱辘话，他们并没有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约翰逊：“我们现在必须做出回应吗？还是可以继续拖延？”
马文·沃森：“继续拖延过于消极。我看可以这样回应军政府：美国可以承认军政府，但苏哈托不能当总统，要找一个最好是苏加诺时就在政府任职的有足够声望的部长，让他来担任过渡时期国家元首。”
约翰逊：“为什么？这可能吗？苏哈托发动政变不就是为了当总统吗？”
马文·沃森：“总统先生，您最好看一看这个，从日内瓦发来的消息，最新的。”
……
在瑞典分开之后，总理身边只有一个外贸部副部长，不是专门谈外交的。因此在日内瓦，总理一个人舌战十几名人权事务委员会的委员，连续两天。
第二天，总理又出示了在最近24个小时，又有300多人被杀的证据从国内传递到驻瑞士大使馆，又在半夜紧急递送到总理手中，其中大部分也是华人，其中有6名中国国籍公民。
人权事务委员会不是联合国大会也不是安理会，只负责一个“打标签”的工作。
两天的辩论之后，委员会主席觉得可以做结论了。
“根据中国提起的控诉，以及两天来的廷议辩论，”委员会主席缓缓站起身来宣读，“对12月10日以来，印度尼西亚共和国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委员会认为，在印尼，此刻正在发生——”
“种族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