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上，唐华解释了碳铵的优点：生产简易，出厂价低，按性价比来计算，可能比尿素还略强一点。但是碳酸氢铵这种东西有“化肥会挥发”的特点，所以对生产、运输、储存的整个物流系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碳铵高温时挥发速度加快，受潮时挥发速度也会加快。即使一切包装和储存措施都做到位，它还是有自然分解的趋势。从效率的角度出发，碳铵最好应该在出厂三个月内就撒到地里，最长不能超过半年。否则袋子里的碳铵会越变越少。”
唐华手里拿着两袋半斤装的碳铵，一袋是今年7月生产的，一袋是去年7月生产的，去年那袋只有今年的三分之二左右。
现在的交通条件和物流管理比21世纪差太远了，因此减少碳铵损耗的最好办法就是产地靠近使用地。每个地级市（地区行署）、甚至每个农业大县都在县城来一个碳铵厂，随产随用。
……
“那我来说说上半年的工业情况。”
李复春打开手中的讲稿。
“去年一到六月的工业产值是320亿元，今年上半年的统计资料前阵子也出来了，390.4亿元，比去年同期增长22%。从去年起，苏联专家一直在说太快了太快了，要稍微稳一点，我们去年下半年也努力压稳，但最后也只是稍作下调。今年上半年也还是这个增长率，我看是压不下去了。”
“工业产品的产量，去年上半年钢铁产量是127万吨，今年上半年是201万吨，增长率58.3%，重工业部是不是有点……太吓人了。”
唐华：“上半年是这样，鞍钢2月份完成了二期扩建工程，年产量从150万吨扩到了250万吨。去年规划的小型钢铁厂陆续投产，从2月到6月，一共有11个厂出钢了。加上其他钢铁企业的扩建和改造，就破200万吨了。”
“但是出产的钢铁都各自找到了去处，”唐华又补充道，“包括小型钢铁厂在内，产品都供应输送到了生产链的下一环节。其实小型钢厂的销量是最好的，钢材积压率几乎是零。”
李复春：“下半年的工作重点在维持工业结构的平衡，重工业和机械工业的产能相互匹配，能源方面煤炭产能与电力发展匹配。还有石油方面，新油田初步开发出来了，9月份第一个石化企业开动，是个年40万吨的炼油厂，这……”
藤代远：“这不怕用不掉。去年铁道部就定下来引进内燃机车，先购买一批现成车头，再在郑州建内燃机车厂。反正对柴油的需求量是会上升很多的。”
“我想谈的还是财政收支平衡问题。”
工业产值继续飞奔，握方向盘的、手颤得最厉害的还是总会计师。
“一个是国家财政的收支平衡，一个是货币发行和货币回笼的平衡，现在社会购买力一直在快速增加，工厂变多了，国家发出去的工资总量每年增长也超过15%，所以社会商品的供应就越来越要命。”
“把工人工资回笼的就两条，农业和轻工业。储蓄那个不算，我先说储蓄率之外的那部分钱。”
“1954年农业遭遇了一些挫折，主要是天灾，所以今年上半年我们就一直很紧张，粮食，副食品都在做调配。有的还是全国范围的。农业还是不能放松，农业的增长率有时候也决定了工业增长率的上限。”
和去年一样，总会计师blablabla，还是说了十几分钟财经方面现在维持平衡有多难。
……
“土地就那么多，这是个客观事实，说多了就并不变得多，说少了也不会变少。”
主席发言首先还是说农村和农业的问题。
“在决定搞农业合作化的时候我就强调过，社会主义工业化是不能离开农业合作化而孤立地去进行的。如果不使农业社会主义改造的速度和社会主义工业化的速度相适应，则社会主义工业不可能孤立地完成，势必遇到极大的困难。”
“过去几年的农业生产合作工作，虽然出了些乱子，但是有很大的成绩，绝大多数的合作社提高了生产。今后的一年还是应当大发展。”
就农业和合作社的问题，主席说得也不少。
可算是把农业的事说完，然后是工业方面。
小型钢铁厂去年主席提出开建，今年已经有11个钢铁厂开工，一切走上了正轨。今年的话题就是碳铵厂。
“小化肥厂的设备，去年底就开始生产了，设备是全部中国造的，也不用苏联专家教我们干，那还等什么哟，为什么都堆在仓库里，这不是浪费生产力么。”
主席知道碳铵生产设备已经生产出了6套、马上还可再交付3套，纳闷了，怎么还有把设备压仓库里的事情。
“那就从现在开始动工，把小化肥也搞一批出来。建设计划？你肯定早就做好了建设计划。”
唐华：……
……
会议开完。
工业方面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的调整。碳铵小化肥厂的事儿，主席一眼就看出来了，唐华是提前做
了规划。
小化肥厂生产的是碳铵，因此设备便宜。核心就是一套国产的小型合成氨设备，这需要供应煤炭。
在物料支持方面，小化肥厂和小钢铁厂不完全一样。小钢铁厂可以不要电，只需要供应煤和铁矿石。小化肥厂不要铁矿石，需要煤和10千瓦左右的电力供应。
所以小化肥厂得建在离小城市市区10公里以内的地方，接电线就方便一些，另外在城市附近，运煤和外运化肥的交通也比较好解决。
在北戴河西海滩，唐华和刘鼐摆弄的一台小机器成了沙滩上最吸引人眼球的东西。
一台小型手扶拖拉机。
“老刘，你们第四机械工业局最牛的产品是什么？不是坦克，也不是大卡车，而是它！”
唐华学了5分钟就学会了怎么操纵这个家伙，在海边的沙地里来回跑了两趟。
手扶拖拉机的两个轮子已经换成了适合泥水行驶的舵轮式车轮，叶片插进泥里，在水田绝不打滑，在湿沙滩上也没问题。
一台8马力的柴油机，后面拖了一个铁犁——这不是多功能农机，在田里，它的用途很单一：耕地。
所以它的正名叫微耕机，绰号“气死牛”。
因为水稻的种植，插秧和收割都比较难用农机实现。直到21世纪，插秧机都还是让南方农民们摇头不已的东西，插到水田里的秧苗，漏插和重插率太高，插秧机过一遍农民还得跟屁股后面再检查一遍。
用上“气死牛”，耕田能用机械化，也算是达到“半机械化农业”水平了。
优先实现耕田机械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耕牛生长期长、易病易死，尤其是在合作化之后管理欠佳的公社。
如果购买成年耕牛，即便在五十年代，价格也不是一个小数字。甚至牛犊也不便宜。牛理论上是吃草的，但实际上春季耕种繁忙的时候，都得给牛吃粮食和豆类，加速恢复体力，有时候甚至得往里面打几个鸡蛋，要不然牛没多久就累趴窝了。
新中国成立后，1951年，中国保险业开设的第一批保险险种，里面就有耕牛险……
总会计师和邓子飞走过来看热闹。
“工业部门总是能出惊喜，”邓子飞说，“这一台拖拉机，虽然没有苏联货那么大，但一台也顶好几头牛吧。”
“速度快，犁耙宽，而且农忙时白天晚上都能干活不用休息，”刘鼐说，“关键是它适合南方分散的小块耕地，梯田那种几米宽的一小条水田，它都没有问题。”
总会计师：“我总觉得这个东西不太对劲……”
唐华：“陈副总理，您的感觉真灵。如果要推广这种小农机，最好是给一定的财政补贴，至少是要能补贴柴油钱。种庄稼的人，对往外掏票子的事都特别在意。”
总会计师长叹一口气，踢着拖鞋走开了。
……
“陈副总理虽然遇事都先长叹一口气，但他知道这东西很重要，肯定会努力解决，最后财政补贴肯定是能拿到的。”邓子飞说。
唐华：“我知道。所以长沙拖拉机厂的生产计划都已经定下来了。”
刘鼐：“明年，56年3~4月份正式投产。”
计委、农业部和机工部为小型农机的事儿又开了个小会，确定了几个事情：
第一是合作社购买农机可采用分期付款方式，而且是无息贷款。第二，柴油问题，购买了农机的公社，粮食统购达到一定数量就奖励油票，卖粮越多奖励越多。
油票不是购买凭证，而是可抵现金的柴油兑换券，如果向国家卖粮食卖得多，拖拉机耕地消耗的燃油大概有三分之二甚至四分之三是不要钱的。
当然，如果公社拿拖拉机带着拖斗跑运输，烧的柴油会比较多，那时候就要用市价买额外的油。
“从明年起，燃油在我们国家就不算稀缺商品了，”唐华说，“当然还是有一个价格，毕竟开采和提炼要费成本，但是应该是逐渐不用花外汇进口了。”
刘鼐：“是啊，山东发现大油田的消息，现在在内部不算什么秘密，过会儿也该上报纸公布了。”
唐华看了看附近，指着沙滩那边：“老刘，发现大油田的李部长在那呢。”
几十米外，李四光穿着大裤衩，戴个蛤蟆镜，在遮阳伞下半躺着吹海风。
……
去年第一个北戴河暑期，老李是没来的，65号别墅始终都空着。那时候他在黄河口勘测地质监督钻井。12月油田确定，回到北京，55年上半年的油田细勘就不用老李出马了，交给石油工业局的钻井队来做就可以。
老李上半年除了日常工作，就是写了半年的书，还有科学院和工程院的一些筹备工作。以及和地质学界的同僚们辩论学术。
“张盖和东营两个油区，面积和储量基本都搞清楚了，”李四光说，“张盖村的那个区现在发现的可开采储量是1.71亿吨，东营村1.9亿吨。东营村的油区还有一些局部没有全部搞清楚，正在详细调查
。第三个油区的详细勘测上个月也动工了。”
唐华：“现在采油能力已经建成了多少？”
“钻的井都够年产上百万吨了。淄博的炼油厂一年才吃掉40万吨，现在感觉石化部门建厂的压力更大。”
上百万吨，1954年石油进口量也是百万吨出头，这意味着理论上可以不用进口石油了。
但实际上可能还要2~3年的过渡期。首先就是炼油能力滞后了，正在疯狂补上。其次是国内现在石油使用量也在飞速上升，气包公交车做梦都在想着换回油箱呢。
最后就是一些冶炼技术较高的油品，比如航空燃油、高标号润滑油，不要说2~3年了，能五年之内国产化，唐华就基本满意了。
“对了，地质部的8队，在湖南也发现了铀矿的迹象，规模好像还不小。”
李四光这么一说，唐华一下子来了精神：“在湖南什么地方？”
“湖南……郴县附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