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残酷的民国
从和平饭店出来的时候，整个法租界到处都是卖报的报童，还有不断涌入法租界的中国难民，原本不算拥挤的外滩街道，挤满了从租界外涌入的难民。
刘青山坐上了一辆车，督促司机往公共租界的苏州河那边去。
这辆车本是范绍增的宝贝，后来范绍增回四川了，就把这辆车送给了刘青山。
在车上，刘青山阅读起今天的报纸。
忽然，空中传来一阵阵嗡鸣之声。
刘青山打开车窗望去，长江口的方向肥来了好几架双翼飞机，看样子应该是日本人的航母舰载机。
在前往苏州河的路上，越来越能听清楚北方的枪声和炮声。
因为苏州河对面，就是公共租界北区和闸北火车站。
刘青山租的仓库就在苏州河畔公共租界这一边，还有临时开办的一个加工厂，负责把仓库里的货物进行二次包装分类。
今天刘青山是来视察的。
然而刚驶到苏州河畔，入眼的一幕却让他震惊了。
只见连接苏州河对岸和公共租界的桥梁上，挤满了挑着扁担、推着手推车，大包小包甚至提着鸡笼、牵着牛的中国难民们。
他们被公共租界的巡警们挡在了桥上，只有接受检查的人才能进入公共租界。
而所谓的检查，其实就是买路钱。
刘青山甚至看到了黄金荣从一辆汽车上下来，那些华人巡捕和法国军警对黄金荣都非常尊敬。
虽然黄金荣几年前就辞去了督察长的职务，但在督察长的二十多年里，黄金荣的名声响彻整个法租界和上海滩，即使法国人，也不敢轻易动这样一位地头蛇大佬。
而他离职之后，督察长也是黄金荣提拔的，可以说黄金荣的人脉已经遍布了整个法租界和上海滩。
“小刘也在啊。”正在和巡捕长说话的黄金荣瞥见刘青山下车走来，笑着道。
“嗯，华联的厂子就在苏州河畔，所以过来看看。”刘青山看着外面那么多难民，对黄金荣说道：“黄老，不知道这些难民会怎么处置？”
“哎，还能怎么处置呢？”黄金荣已经六十多岁了，略微肥胖的身子在一根拐杖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立着。
只见他敷衍着说道：“我已经跟法租界的巡捕房说了，尽量放些人进来。”
然而刘青山见到的，却是一个个法租界的华人巡捕向同为华人的难民们勒索钱财。
只有给了足够钱财的难民，才被允许进入法租界。
而那些携带着鸡鸭、牵着牛的难民，更是被打劫了所剩不多的财产。
一些妇人把年幼还不能走路的孩子用裹布抱在胸口，右手牵着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左手拿着鸡鸭笼子，而他们的男人则挑着全部家当的扁担，艰难地在人潮人涌中寻找着前路。
天空中忽然飞过来一架日本人的飞机，导致现场一片混乱。
虽然日本人的飞机没有丢炸弹也没有扫射，只是在难民上空低空飞过，却依然引起了巨大的混乱。
但租界边界的华人巡捕和法国军警们可不管这些，把大门牢牢的看管着，如果有人试图攀爬越界，华人巡捕和法国军警们就拿着警棍或枪托上前一阵猛揍。
“小刘啊。”见刘青山看着这些难民们入迷了，黄金荣皱起了眉头，用长辈的语气说道：“这个世界上，像他们这般的难民太多太多了，你救不过来的。”
一句话，仿佛一把冰锥，狠狠扎入了刘青山的心脏。
原本刘青山还想说自己的工厂缺人，可以招募一些，但黄金荣的一番话直接打断了他的念想。
“整个中国，有四万万人，而贫困的人有多少呢？也是接近四万万。你救得过来吗？”黄金荣那死鱼眼般的目光撇了眼刘青山。
他很清楚这些年纪轻轻却又有着一腔热血的年轻人，很容易走上‘歪路’。
他手里就有不少这种年轻人的鲜血。
所以黄金荣不喜欢这种年轻人，也不希望能带来大量利益的刘青山变成这样的人。
黄金荣的眼神和微胖的身子，那副好像卑躬屈膝数十年的样子，就想个癞蛤蟆般，让刘青山觉得恶心。
他皱着眉头，说了句：“多谢黄老指点。”
随后上车离开了此地。
黄金荣摇了摇头，看了眼刘青山离开的方向，就不在瞩目。
车上，刘青山瘫软般躺在后坐上，整个人浑身无力，双眼空洞。
但是只要他一闭上眼，眼前就会浮现出刚才那桥上的一幕幕场景。
受到战争波及无家可归的难民们，在日军飞机的低空略过下惊恐不安地四散躲避。
而像黄金荣这样的上海滩华人大亨，却对此不管不顾，甚至从中牟利。
稍有想进入租界的难民试图越界，就会引来巡捕和军警的一顿殴打。
刘青山知道，自己和黄金荣不是一类人，所以刚才才会看黄金荣像
癞蛤蟆。
那杜月笙呢？
刘青山第一次审视起自己在民国的人脉。
忽然发现，似乎除了范绍增，自己并没有能‘信任’的人。
而对于范绍增的信任，一是因为同为四川老乡，二是因为范绍增的为人带着很多江湖气息，三则是因为刘青山查过范绍增的人生，知道他在那个十年遭到批判逼问，也不肯按照那些人的指示攀咬贺胡子，就因为觉得贺胡子不会做那些事。
今天是1月29日，闸北方向已经打了一天了。
刘青山在指挥工人的闲暇，也派人出去打探消息。
甚至偷偷回了一趟现代，带了一些淞沪抗战的资料查看。
当看到日军在29日以二十多辆装甲车为前导对中国守军发动进攻，没有反坦克武器的中国守军只能组织敢死队，以集束手榴弹埋伏的方式炸毁敌军装甲车的时候。
轰！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从苏州河对面传来。
接着，接二连三的爆炸响起，中国军人发起反攻的号角声响起。
苏州河公共租界，刘青山愣愣地看着手机上显示的这一条历史，听着身后传来的爆炸声和枪炮声，双眼忽然被泪水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