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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TXT > 古代言情 > 三喜 > 第66章

十几个下人进进出出,除了产婆之外,还有宫中请来的太医正在待命。突然,哭声震天。正在念佛的虞氏猛地站起来,着急地喝道:“快!来人,快去把吿拿来!”

截至此时此刻,我已被折磨了整整一天一夜,模模糊糊地,就听见了哭声。我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只有微弱地睁了一睁眼,第一眼看见的,却是那狰狞的青铜shòu。只见产婆拿起一枚针,针尖一闪,刺得我阖了阖眼。

“恭喜老爷夫人,恭喜三位少爷!是尻!是个尻!”

那声音如此欣喜若狂,我却心口一紧,竟比产子的时候,还要难受千倍、万倍。

“少君,来,您抱一抱孩子——”那哭喊声渐进,我却极是害怕一样,虚弱地摇着头,只往chuáng里头缩去,直至一人将我揽进怀里,徐栖鹤的声音响起来:“少君累了,你们还不快把小少爷抱出去,去给两位夫人看看。”

产婆便将那孩子抱了出去,虞氏忙接过襁褓,脸上洋溢着几近癫狂的喜色:“是个尻、是个尻……好、好孩子,多好的孩子……”

这时,我听到徐燕卿着急地喝道:“太医,为何到现在血还没止住?!”

我茫茫地睁开眼,就见张太医正为我把脉,额上冒出细汗,而后拱着手,脸色肃然道:“少君身子终究有异于常人,能安然产子已极是难得,然之前胎动过久,伤处难愈,老夫已先用了白芍、紫珠、人参等几味药,可止血亦可补气,如过半时辰,再不见成效……”

“——不见成效?”徐燕卿大步上前,揪住人急说,“什么叫不见成效?你既然还有办法,那还等什么等,难不成还要活活让他疼上半时辰,要是出了人命怎么办!”

“老二,休无礼。”徐长风一手将人推开,接着就问张太医,神色肃穆道,“张大人,如此下去,并非办法。敢问,是药引难取……还是,有什么忌讳?”

只看,张太医面露为难之色,捋须道:“老夫确实有一法子,定可止血补元,保管少君性命无虞。只不过……”他看看眼前数人,“此味药,常人用了无碍,可对尻来说,虽是不伤性命,却祸及yīn跷,少君阳盛于yīn,此后,怕是要绝cháo了啊——”

此话一出,几人脸色微变。世人皆知,尻若是绝了cháo,就同女子断了经期,这一生,再不会有孕。

徐燕卿最是快回过神来,他拉住大夫道:“就这样的话,那你还不快把药给他用上!”

“既然大人首肯,那老夫就——”

“不成!”原是在外头的虞氏倏然闯了进来,就看她神色惊恐,厉声喝道,“张大人,绝对不能给他用这样的药!如果坏了身子,将来还怎么给徐家生下楔子!”

徐燕卿全然不顾礼节,嘶吼道:“命都快没了,还生什么生!”

“你、你……!”虞氏一脸狰狞地指着他,气得哆嗦。见大夫要走,忙上前去拦住人道:“我不准!我不准!你们——你们,谁敢端那个药来,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言罢,竟夺了发上的簪子,指着脖子。

她神色凄狂,俨如一个市井疯妇般。可就像她所言那样,若是她以死相bī,这里谁敢违背她的意。

未成想,却是徐长风站了出来。

“长风?”他走向虞氏,不由分说劈手就夺过了她手中的玉簪,挣扎之中,虞氏被推倒在地。她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满脸怔然地唤:“你……你……”

徐长风神色木然,道:“劳烦张大人了。”

张太医事不宜迟,拱一拱手,便带着人转身快步而去。

半晌,虞氏回过神,恨恨地指着徐长风,嘶声喝道:“徐长风,你以为,我究竟为的是谁!啊?”她摇着头,拍着胸脯沉痛地恨说,“娘为了你,都是为了你!娘才忍rǔ至今,眼睁睁地看着这一个、一个个贱妇生的儿子,骑到你我的头上!我事事为你谋算,为你出主意,但是……你今天,却帮着这些贱子——”

“够了!!”那薄唇忽然发出一声厉吼。

虞氏一顿,茫茫地睁大眼,好似不认得眼前之人。

徐长风看着她,素来静无波澜的眼里竟闪烁着沉痛,他喑哑道:“您说的不错。”

“您处处要qiáng,不肯服输,活着的这三十多年来,我有一半的岁月,是活在您的妒恨之下。”他哑声说,“自小,您要我四更起读书,我便不敢睡到三更。您要我一日练武四个时辰,我就得练六个时辰。您要我事事做到九分,没有十分我不敢去见您。您要我去江北,我就只能别了亲人,孤身前去。在江北第一年,我几乎命丧江北,您的信中只句句提到要我建立军功伟业,问也不问半句我好是不好。”

“您要我收拢军心,迎娶洛氏,待人无用,又bī洛氏落发出家。您看沈家势微,毁约迫我qiáng娶沈氏,致兄弟阋墙,又害沈氏进门后平白受苦。”

“如今,沈氏产子,命悬一线,您依然只想到楔尻,罔顾人命。”

虞氏摇着头,犹在狡辩:“不是、不是……!长风,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

徐长风猛地一抬眼:“——您都是为了您自己!”

这一句话,如当头棒喝。虞氏呆怔地看着那充满恨意的目光,颓然坐倒,所有下人静静地站着,没有人上前来扶起她。

这几十年来,她自认自己qiáng作忍耐,步步为营,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儿子打算。殊不知,徐长风这半生的乖舛跌宕,痛苦隐忍,皆是来自于她这个生娘。

徐长风垂目,宛若自言自语般,轻声道:“对我来说,他是不是尻,是不是出身世家,是男还是女,都不重要。”他说,“他只是……我徐长风的妻子。”

不到半时辰,下人端了药过来。

徐燕卿接过,快步端着走了进来。徐栖鹤将我扶起来,他的手心正微微颤抖,和徐燕卿一起端起那碗汤药,让我尽数喝了下去。

第67章

我在chuáng上躺了足有一月,才能走下chuáng来。后来,又歇了老长一段时日。

听闻,大夫人虞氏某夜醒来,拿了一把不知从哪儿翻出的剑,直闯徐家老爷的府院,一剑刺中的老爷肩头。

虞氏披头散发,脸上却浓妆艳抹,她看着鲜血滚涌而出,脸上恨笑道:“三郎还记不记得,淮阳东门桥上,你曾经答应过秀兰什么?”

之后,下人便闯进来,将虞氏给压住。虞氏却流泪长笑不止,经大夫就诊,便说,大夫人是犯了痴症,药石罔效。

至于徐尚书便向今上言明致仕之意,今上挽留再三,最后还是准奏,徐尚书携着虞氏到濮洲修养种种之事,都是我离开徐家之后发生的事情了。

那年,九月。

我的气色渐好,不管是身子还是元气,都恢复得有七八成了。这一天,徐燕卿抱着孩子来看我。

就看他坐在椅上,一只手环抱着襁褓,一只手拿着一个铃铛,摇晃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响声:“宝宝,来,给你爹爹笑一笑——”

我端坐在边上,静静望着,并未走过去,也没将那孩子抱过来瞧瞧。或者,应该说,从他生下来,我就从来没有抱过他。然而,这孩子到底还是徐家千盼万盼的子孙,一出生便不缺人疼爱,尤其是徐燕卿,他除了上衙门之外,余下的时间大多都带着孩子,惹得下人都暗地里笑话他说,这是恨不得把小少爷给拴在裤腰上。而自有了这个孩子,徐燕卿眼里yīn霾仿佛瞬间消散,眉宇间的戾气也跟着少了几分。

“笑了、笑了!”徐燕卿好容易将孩子逗得咯咯笑起来,便急着抱过来,朝我献宝似地说,“你看看,他笑了——”

我淡漠地看了那襁褓一眼,就别开了目光。

徐燕卿一顿,却没有说什么。后来,小娃娃不知为何,突然间就哇哇大哭起来,奶娘便走过来说:“二少爷,让小人来罢。”

他们退下之后,便仅剩我跟他。

徐燕卿的手松了紧,紧了又松开。就这样,沉默了好一阵子,还是开口道:“天要寒了,你记得要多加两件衣服。”他静了静,又说,“你的身子,不如以前,万万别着凉了。”

闻声,我只轻点了点脑袋,不言不语。

从我逃家被擒,关在徐府后院,由十几人看守,直至产子,我都不曾再踏出这个院子过。也是从那时候起,我也再也没跟他们任何一个人,说过一句话。

徐燕卿只坐了一阵,他如今已非过去的纨绔,刑部的事情不少,还等着他去处理。他只嘱咐我两句,便站起身,撩开门帘,方迈出一步,我陡地出声:“二少爷。”

他身子一僵,愣了数息之后,猛地回过身来。

“你……”他脸上的神情,不知是喜,还是悲:“可是在叫我?”

我站在斑驳的光影里,双眼静如古潭。

“能否去请二位少爷过来,”我说,“敬亭有话,对三位少爷说。”

稍晚,徐长风回到徐府,人也就都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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