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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TXT > 古代言情 > 三喜 > 第43章

我不敢再乱瞧,只低着头一路随着他。

徐长风带着我去了马棚,对人说:“去把那只马牵出来。”

候了一会儿,我就见到马夫牵了一匹骏马过来。那只马通身漆黑如墨,鬃毛厚密,看着同其他的马儿很是不同。徐长风走过来摸了摸马背,说:“夏丹王曾有一名驹,毛色玄黑如夜,可疾奔千里,一跃三丈,号其马王。”

我一听,也奇道:“这难道,就是那只马王?”

徐长风一摇头:“此马种为玄骥,传说为远古传下的纯种马,如今世上已经不剩多少。五年前,夏丹王进贡一匹予我朝,而这一只,正是那马王后代和我大郑良马培育出良驹。”

徐长风拉起我的手:“你来,摸一摸它,像这样……”我学他那样子,小心地碰了碰马头。那玄马甩了一甩脑袋,我抽回一下手,又壮起胆子,轻轻地把手掌放在它的头上。那马儿就不再挣扎,温顺地由我抚着它。我展颜一笑,徐长风看了看我,低声道:“再稍一个五年,我大郑骑兵,就再也不缺良马了。”

我不由望向他。我知道,自古有一句话——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注)

徐长风虽已身居高位,仍志在伐战天下,如今得了良驹,无怪乎,他会如此高兴。

徐长风只失神了一会儿,忽地就将手环来,便抱着我翻身上马:“驾!”

他就带着我跑出了营地,朝山坡上骑马奔去。我紧张地抓着他,初chūn的风chuī拂而来,徐长风却长笑出声,那清朗的笑声仿佛能传遍各处,他向来严肃沉稳,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放开的模样。

他带我跑到了矮坡上,指着远处,道:“你看,那就是上京了。”

我远远地眺望着,遥遥地瞧见了那繁华的京城。苍穹一望无际,那城都亦好似飘渺庄严,如隐没于尘嚣之间,竟是如此不真实。

徐长风带着我下了马,我们就坐在草地上,他便和我说起过去行军的经历:“那是太初十一年,我头次领兵,出征伐北要拿下塔科勒族七个部落。当时,那个部落里有个神she手,叫蒙塔。他是塔科勒的大将军,徒手能拉开六十斤重弓,一剑就she在我的右臂上。”我听到此,心跟着猛地一抽,当下就握住了他的右手,问:“那现在,还疼么?”

“不疼了。”徐长风神色温柔,“可是,我那时候也足有一年拿不起剑,只能勤练左手,也幸亏随军的大夫医术高明……”他接着说,“之后,我军大败敌军,生擒了蒙塔。今上本意为劝降,可是蒙塔不从,他带领的一千人将士也不肯归降。”

“后来呢?”我问道。

徐长风望着远处:“豺láng不愿归顺,也不得放虎归山。唯有一声令下,火烧连营。”

我心头一震。之后,也只感叹,人命有时重逾千金,有时却也轻如草芥。

清风拂面,他抬起我的脸,俯身吻下。我不由轻轻合上双眼,他原先只轻啜慢咬,后来就越亲越深,接着情难自尽地将我压下。他捧着我的脸,不住唆吻,我微颤地喘息,细声嘤咛,直至他将手探进我的衣服里,我陡地清醒,抓住他的手腕。

徐长风顿住,看着我。

“官人,”我垂下眸,沉吟说,“天色晚了,我们该走了。”

他目光沉沉,随即就起身,然后也拉着我起来。

我们一起骑马回去,赶在天黑之前入了城门。我只想到时辰已晚,出来的时候,又没告诉任何人,怕是不妥,便执意要赶回去。

我没想到的是,徐长风带着我一回到徐府,方踏进门,我就见到堂中一个人站着。

徐栖鹤一身素白,沉静地立在那头。那一张无暇的脸,此时此刻却面无表情。

注:此话出自汉代伏波将军。

第43章

那身影茕茕,恍若摇摇欲坠,可他仍是直直地站着,如静立于峭峻悬崖边,那双幽深眼眸静静地看了过来,落在徐长风和我jiāo握的双手上。

“鹤郎。”那目光看似平静,却是把铁铮铮的刀子,血淋淋地扎进了心间。我从未觉得,手心这样烫过,正欲抽回来的时候,却发觉那抓住我的手掌暗暗在收紧。

徐长风仍是稳如泰山,不等我开口,就对前头的徐栖鹤道:“三弟,你身子有恙,还是别站在堂内,免得又着了凉。”他说这话的时候的语气平和,放在平时,便是兄弟之间再寻常不过的寒暄。可是,恐怕这里没人比我更清楚,徐栖鹤恨极旁人说起他的病,纵是出自关心,于他而言,也是极其刺耳。

就见他胸口起起伏伏,藏在背后的双手攥得死紧,指甲几乎要嵌入肉中。他面如寒霜,苍白的唇轻轻一动,一字一句说:“今日,小弟就谢过大哥,代小弟照看拙荆了。”然后,便转向我,好似含着一口血腥,寒声道:“过来。”

我只怕他真的动气,再觉得为难,也只有将手硬是从那宽大的掌心里抽出。可我方踏出几步,手臂却被身后的人一拽。

徐长风握住了我的手臂,脸上仍是平和,语气却冷了几分:“三弟,我们得讲规矩。”他看了看我,我轻一摇头,徐长风眼里沉了沉,终究还是隐忍下来,沉声道,“……是我私自带他出去的,你别为难他。”

最后,他还是放了手。

我忙快步走过去,要搀扶着徐栖鹤的时候,他却猛地甩开我的手:“别碰我!”我被他吼得一愣,轻唤:“鹤郎……?”

徐栖鹤双眼通红地瞪着前头,厉声道:“徐长风,你凭什么?你……只是一个常人!你以为、你以为你使的那些下三滥的手段,费尽心思,就能比得过我们?你处心积虑另辟蹊径,在别人眼里,你是徐大统领,徐大将军,可那又如何?你有军功在身,人人敬你,但是,那又如何?”他面目狰狞地笑道,“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个懦夫——一个连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的懦夫!”

徐长风脸色霍地一变,冷道:“三弟,你身子不好,我这个做大哥的,就处处让你。但是,别以为给你三分颜色,你就能开染坊。”

“别说了!”我抱住徐栖鹤,喊道,“都快别说了!”

徐栖鹤却挣开我,他面色铁青,不依不饶道:“是……!我反正是个迟早都要死的,你当然要让我!大哥,既然如此,你不如把他也让给我,别跟我这个短命的争,你弃了一个,再让给兄弟一个,又有什么要紧!”

“你——”徐长两目一横,大步走来,竟真要过来揪住徐栖鹤。张总管先赶了过来,匆忙喝道:“你们gān啥呢!还不快拦住两位爷!”

我让那些下人一推挤,踉跄地退后几步,坐倒在地上,手肘磕到了,不禁痛叫一声。

“三喜!”徐长风一见,就扔下了旁人,走过来将我从地上扶起来。“你没事罢?”他执起我的手,要卷下我的袖子来看看,我急忙地摇头:“没事、我没事——”

“三少爷!”我听见下人惊呼一声,抬起头看过去。

徐栖鹤后退地坐倒在椅子上,手按着胸口,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鹤郎……!”我快步走了过去,在他身前俯下,只瞧他面色发紫,抬眼看了看我,“唔”地一声,嘴角竟有鲜红的血溢出来……

“吐血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我怔怔地睁大两眼看着他,徐栖鹤却好似不想再见到我一样,深深地闭上了眼,在我的眼前厥了过去。

“鹤郎、鹤郎,你别吓我……”我喃喃地轻唤着,可他已经晕死过去。

这时候,有人将我给用力地推开去。“鹤郎!”姜氏闻信赶来,怎么也没想到亲儿会活生生地气吐了血,当下便着急地哭喊道:“我的鹤郎……来人!快去叫大夫!快去啊!”

所有人手忙脚乱,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下人将徐栖鹤抬进屋里。徐长风扶起我,姜氏歇斯底里的哭声从房里头传出,没要多久,其他房的主子也赶了过来。

这一场闹剧,到底不会这么轻易就了结。

深夜,徐府大堂却灯火通明。

徐老爷恰是不在府内,便看徐府的大夫人虞氏坐在首座,下头便是二房三房的两个夫人。各方皆带着仆妇和两三个下人,就将这偌大的厅堂给堵得满档。

我跪在中间,低着头,一言不发。

方才,太医院的张院判让虞氏派人请示徐贵妃,从宫里千里迢迢地请过来了。他已经为徐栖鹤诊治过,离开之前,只给了咱们一句话:“这次,老夫是把三少爷的命给捡回来了。下次,再要大动肝火,就算是神医,也是救不回来了。”

就这样,折腾到了今刻,我也已经跪了两个时辰。

堂内大伙儿不出一声,只有姜氏抽抽噎噎,似要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尽一样。谢氏犹是端庄地坐着,自徐燕卿去了南边,她就鲜少露面,没想到竟要因着这件事站出来。只看,虞氏听了张总管说完来龙去脉之后,神情严肃瞧着我,冷哼道:“起先,我还以为,你是个本份的,没想到,也这样不知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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