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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TXT > 历史 > 晋烬 > 第四十章:气力苦战冰霜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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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府奏新造两刃槊成,长二丈四尺,围一尺三寸。帝因赐(羊)侃河南国紫骝令试之。侃执槊上马,左右击刺,特尽其妙。观者登树。帝曰:“此树必为侍中折矣。”俄而果折,因号此槊为折树槊——《南史》

——

冤家路窄?

“四甲,鸣镝箭准备,我抬手就杀,阿虎,准备射那白袍祁弘!”

康朱皮听见对面的官军报出的家名,心头也是一紧,立刻做出手势,让全队预备扑上去厮杀,又命亲兵队里目前最好的箭手康虎,做手势让他找机会就搭箭射杀祁弘。

“少郎好,在下乃边军部曲将祁民是也,听闻幽州都督来救上谷,押解贼兵俘虏,不知平乡侯可好?”

一边大声忽悠,手心捏着一把汗的康朱皮一边领着骑兵缓缓推进,拉近双方的距离,同时还低垂着头,不让对面很快就能发觉自己的相貌不对。

众亲兵亦是握矛攥弓,随时准备厮杀,玩笑归玩笑,对面的官军早早展开了战斗队形,分为两个骑队,如鸟翼而张,预备着从两翼包抄,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战力不差,王梦早早把马铠给一匹备用坐骑披上,只听箭响就预备着策马冲锋。

“上谷祁氏做到部曲将的有这人么?我怎么没听过?不对,对面这阵势不像是乌桓突骑,有些乡里游侠儿气,小小的部曲将怎么能举家主的大旗,有诡!”

这股官军小部队的主将,仅仅是一个军司马的祁弘心中疑云重重,上谷妖贼作乱一月有余,官军多次败绩,两郡溃烂,刘弘好不容易凑齐精锐骑兵数千,晓行夜宿,飞奔而来救援,妖贼在此期间到处攻城拔寨,为祸乡里,为所欲为,无人可制,既然两郡官军都不行了,这一大股官军骑兵是从哪冒出来的,如此的衣甲齐整,战马精良,还押解俘虏?疑点太多了,需要小心。

“将军有劳了,敢问我大伯父祁垣,现在可好么?”

祁弘握住马槊嚷着,他也领着官军慢慢靠拢,精锐乌桓突骑们同样进入了随时准备厮杀一番的状态。

“好,都好!贼兵没能拿下咱家的坞壁,只是在外面乱抢了一番,现在官军一到,现在都溃了!”

康朱皮硬着头皮回答,当天杀的人太多,具体一二个人的名字,他当然已经记不住了,他又不敢随便乱诌一个,万一祁弘与之相熟,不是白惹出麻烦?

此刻双方距离已拉近不足六十米了,再近一些,骑弓的准头就比较好了,只听得祁弘又问出一句乌桓语:“坞里的那颗‘钵那察’树还好么,就是埋着前年吃掉的‘古落’的那颗树!咱伯父可看重那棵树了,说藏着咱家的祖灵咧,性命攸关的东西,绝不能被贼人砍了!”

康朱皮一愣,这句话根本听不懂啊!连阿爪与康虎都不知具体指代,只有隐约的印象,“钵那察”似乎是一种乌桓人的习俗,在山民中还很流行,即从一颗大树上削下一块树皮,然后在树干上雕刻一个粗糙的老人形象,那便是乌桓山民崇拜的山神了,凡是过节或者围猎,乌桓人都要祭拜钵那察,还得拿打到的第一只猎物祭神。

这一点习俗,连那些基本汉化的平原乌桓大姓也保留下来了,就像他们认为乌桓人魂归的大赤山和汉人的泰山是同一座山一样,拜钵那察的习俗也与汉人拜社的传统相融合,所谓“大社唯松,东社唯柏,南社唯梓,西社唯栗,北社唯槐”,乌桓社坛上的树木就按钵那察式来改,把祭祀词里的山神有时换成土地神而已,这一变化康朱皮还是有所耳闻的,而“古落”则指乌桓语的“熊”,和鹰一样,是萨满的象征,乌桓习俗里的神圣动物,狩猎古落也是一项重要的部族活动,来获得什么灵气之类。

但“钵那察”和熊与祁家有什么关系,康朱皮片刻之内怎么可能会有印象?只知道对方肯定是起了疑心,事已至此,只能先接着糊弄了,康虎已经暗中抓箭在手,再有一眨眼的工夫就可试射了。

“还好,吃的古落啊?那棵树也还好啊,将军有空回去,我带你......”

“是贼兵!射他!”

趁着康朱皮装模做样回答的一刹那,祁弘大叫,张甲闻声急放鸣镝箭,两边登时一齐开弓放箭,矢石交加,叫骂声中,各自横矛抽刀,策马厮杀。

康虎张弓搭箭,对准祁弘一矢射去,却被他看得真切,用马槊拨掉,箭雨中,康朱皮猝不及防,胸口也挨了一箭,亏得甲好才无恙。

“好个阴险的崽子!”

亲兵阿爪电光火石间醒悟,发现了问题所在,但为时已晚,康帅果然着了那乌桓崽子的道!不由得心中暗骂祁弘狡猾,因为乌桓人从来不管吃熊肉叫吃,得叫熊睡了,或者熊被“咔-咔”了,最忌讳这些的老人干脆要说:“古落是被鲜卑人的箭射得睡了,秦人的矛戳得睡了,肉给老鹰与乌鸦吃了,全然不干乌桓人的事”,如此一番吃完了,大家还要把熊头骨恭恭敬敬用树枝树叶包好,放在山腰或者河边任其风化,“让熊神收了去”,若不这么做,便会遭灾。

所以康朱皮“吃完的古落埋在树下”是完全不符合乌桓习惯的说法,阿爪只恨草原上没有大熊可打,这一习俗已经忘得生疏了,但上谷乌桓地靠燕山,猎熊的传统并未荒废。

除了这一点,祁弘的问话应该还留有别的杀招,但康朱皮犯得错误已经足够大,连这个习俗都没反应过来,肯定不是乌桓人了。

但事已至此,义军也只有硬着头皮,朝前厮杀了。

“杀尽贼军,一个不留!”

“取你的狗儿头!”

官军与义军高声叫骂,一齐冲杀过来,五六十米的距离在加速的战马面前几乎是眨眼而过,但双方并不是直愣愣地对撞,而是留有一个斜向的夹角,像两只在空中对扑的雄鹰,努力地伸出锋利的爪与喙的同时,尽一切可能保护翅膀与胸腹。

双方在极近距离,还在用弓箭对射,箭矢的威力已被马匹的动能与距离放得够大,射中厚实的盔甲,也足以像一柄小锤,使人身体震颤,倘若被射中头面,不可避免会让人坠马,在这种密集队形对冲的状况下,坠马者必然非死即残。

箭矢嗖嗖飞过,伴随着落马者的惨叫,但剩下的人无心去管,他们将弓挂在肩头,或单手持槊,或双手持矛,在交锋的那一刹那刺出足以致人死地的一枪。

王梦冲在最前面,他全身披甲,坐骑也是具装,落日余晖映照之下,如雪光一般闪耀,威风凛凛。他本不在前锋位置,不料战马新披甲,吃不住突然增加的重量,性情顿时暴烈起来,反而在冲刺时使劲迈开四蹄,企图靠奔驰来减轻负重感,比不披甲的时候还要快出一截,令王梦自己大吃一惊。

视线里的一切飞速倒退,王梦的目光中只有枪尖,在矛刃与敌骑交汇的那一刹那,手部轻轻用力,枪杆螺旋着扭出,点在对手的咽喉,力度不大,但奔驰的具装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力,只一击便把那官军骑手夺去了性命。

而官军并非酒囊饭袋,只见紧跟而来的祁弘右臂腋下夹住矛尾,左臂与肘弯曲成直角,反手将缰绳与槊杆一同握在手里,只靠整个小臂转动与双腿发力来调控马的方向,他不拽缰绳,却控马自如,丝毫不影响接近两人半长度的马槊绷得如扁担般笔直,二尺有余的槊刃直指前方,带着万夫莫当的冲击力突来!

夹枪!

还是无马镫的夹枪!

与祁弘对冲的是亲兵康虎,他踩住马镫,拿着鲜卑人惯用的长柄骑槊,与祁弘的兵器几乎长度一样,康虎也按习惯,双手反握住枪杆准备突刺,想要挑杀刚才他没能射毙的白袍乌桓将,弥补遗憾,这个姿势更灵活,更适合马上搏战,弊端便是相较于双手夹枪,骑槊前伸的部分较短。

两马交错的一瞬,祁弘双脚往后蹬踏,臀腰死死抵住高桥马鞍的挡板,以卸掉冲击即将带来的动能,同时转动他伸得更长的槊杆,向外侧用力一拨,荡开了康虎刺来的枪头,两杆相碰,产生的反作用力顺势让祁弘的枪杆弹回了原位,锋利的枪尖正中康虎的面门!

祁弘只一击就把康虎挑落马下。两军对冲,短短半炷香的工夫就互相击坠了十余骑,大部分人都是被一击毙命或重伤不起,只有少数人掉下马后还轻伤能战,便拔出匕首,攥紧佩刀,在地面上接着扭打厮杀。

没人有时间感慨队友或同袍的伤亡,双方都在抓紧时间拨转马头,重新调整队形,准备再次冲锋。

只听得一声呼哨,康朱皮就望见祁弘举起拳头晃了晃,背后军旗摇动,随后官军就摆出了一个康朱皮完全没见过的阵势,只见他们一半人在祁弘的带领下横枪靠肩,同时调转马头,速度很快,步调整齐,如同一只猛兽在行动,迂回包抄向康朱皮部队的左侧,另一半人则径直冲向康朱皮队伍的正面,呈夹击之势头。

“不好!阿爪快带人,缠住包抄的官军!”

康朱皮第一次遭遇官军这种骑兵集体战术,应对上有些茫然无措,只能下意识命令一部分亲兵队去截击官军包抄部队,同时自领一队亲兵去对冲。

可是来不及了,祁弘的迂回部队突然加速,凭着马术与经验先拉开距离,避开了康朱皮亲兵的冲击,随后便完成了转向,又贴住了缠斗部队的左后侧方向。

接下来上演的便是一场屠杀。任何康朱皮的亲兵,无论武艺多出众,马槊骑枪多长,用什么样的持枪法,只要被官军骑兵抓到左后方,就束手无策了,亲兵们至多持枪朝左后方劈打,权作阻拦,但这根本不算有效还击,无法有效遏制官军的攻击,因为骑手向左转身攻击,不仅用哪只手和任何姿势都费力,而且天生难以将兵器伸长,只有骑弓还能左射,但能在运动中施展回马箭,对抗披着精良铠甲的官军与乌桓骑的人毕竟是少数。

一个又一个康朱皮的亲兵,无论是身强力壮,还是身手敏捷,都只能叫骂怒吼,对左后侧空挥乱舞,乌桓突骑们只需要稍稍避开射来的弓矢,就可如戳活靶子一般,随意用长矛前推、左点、右刺,轻松地攻击义军的软肋、后心,或者是战马的屁股。

马匹的冲击力配合着破甲的矛锥,厚重的盔甲也拦不住这样的攻击,纵然扎不穿盔甲,康朱皮的亲兵们也被戳得坐立不稳,人仰马翻,稍有迟缓,便会被跟上杀死。

转眼之间,亲兵队已经被官军杀死了二十多人,这种阿爪看来耍赖一般,不凭武力和经验,只消把马引到对手左后方的战术,让就算是个用矛的雏鸟,也可以戳得老兵没命逃亡。气得正策马狂奔的阿爪破口大骂:

“可恶!官狗儿,有种别跑,敢和你阿爷正面一对一较量么?”

骂归骂,他早把枪收起,只握着弓箭,时不时向后射一箭,逼得追兵减速,然后马上头也不回地向前逃亡。

另一边,与官军又进行了一番高强度对冲的康朱皮,刚刚调转马头,就被侧翼的屠杀景象震惊了,那些从上党跟随他来的亲兵,如兄弟一般历经了大小数十次战斗的存在,每个人他都能喊出名字,现在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以后独当一面的人,结果他们居然被官军随意地追杀砍倒,毫无还手之力。

这本不是心疼的时候,但康朱皮感觉心好像被刀绞了一般,疼得厉害。这就是真正精锐的官军么?历经意气风发的秦汉时代与三国百年血战之后锻炼出的精兵?

忍住带队再冲一次的冲动,康朱皮疾呼“打不了了,必须撤!往壕沟那撤!跑,快跑!”

康朱皮并非不知道左后侧攻击可以取得优势,但让他指挥骑兵如此整齐划一的进行转向,包抄,还有些困难,他最多带着亲兵们排成直线往前硬怼,结果就被祁弘的战术克制了。当战术阵型完全被压制,这已经不是拼血勇能解决的问题,而是如何少死人的问题了,康矛当时就冲过来,引着康朱皮的马匹就往后队驰去,那里留着许多备用马,若换上那些蓄足了力气的新马,或许就能甩掉追兵了。

祁弘也看出来了,刚才两轮对冲,官军也有不少损失,证明面前的这些贼兵战力并不差,不像早上那些土鸡瓦狗一般的妖贼,被官军骑兵一冲就垮。这些贼人不仅能反抗,还能和他的带的幽州精锐骑在堂堂正正的对战中换命,更兼装备精良,明显是边军的制式盔甲与重型骑枪,甚至还出现了具装骑兵的身影。祁弘是凭着马术优势与战术知识才打赢的,倘若纵虎归山,还不知道要留下多大的祸患。

必须把这些贼人的人头全留在此处!一个也不能走脱!

——

骑战,凡不阵战,单挑决胜,则马走盘桓,如蜂舞,以敌骑为一日晷,前者居左,则捉敌骑午时至寅时位为上,正面驰突相交次之,处敌申、酉、戌位则大凶。无他,世人右利手者十之八,若处敌骑左后,则敌骑无从招架,而己可任意砍杀刺劈。

骑马用枪矛,则抓敌骑的巳、辰二位,可夹枪,可单手平枪戳刺,敌骑纵以回马枪之势,不信者先去看《五脏内境图录》,想象发力问题,看不懂再去看我儿子写的注疏......

骑马用刀剑,则抓敌骑的卯、寅位......

骑马用弓箭,则......

至于你问我马上怎么放铳?那不关我的事,孩子,时代变了。

——《往事录·卷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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