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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TXT > 历史 > 晋烬 > 第三十六章:角声一动胡天晓(四)

漠北人能捕六畜,善驰走,逐水草而已,何堪为将?——拓跋什翼犍3

——

见王梦挺矛来冲,几个最悍猛的鲜卑兵便持丈许长的步槊,肩并肩地,站在毡车边来抵御,王梦见状并未直挺挺地迎着那明亮的矛尖撞上去,来个所谓奔马踹枪阵,而是迅速双手反握住槊杆,令刃在下,尾在上,弃了缰绳,只靠双脚踩蹬夹马来闯这十几米的距离。

如同康朱皮“兵棋”的“游骑”走日字般,王梦的马在主人的控制下,也朝斜向偏出一个角度,他胯下这匹缴自乌桓马场的骏马快若疾风,几个鲜卑人虽拿着长步槊守株待兔,却出手慢了一步,铁槊刃只堪戳过王梦的侧脸。

鲜卑人出手的同一时刻,稳坐在马鞍上的王梦腰身略一扭转,拨开最外侧一人的步槊,向下轻而准的送出手中槊,力度不大,更未借马力,却精准无误地扎中那鲜卑武士缺乏盔甲保护的咽喉。

一击毙命后,王梦坐骑不停,迅速冲出其他鲜卑人反击的危险区,让剩下的人只望着他的背影,空挥兵刃,无可奈何。

“并州游侠儿,勇!索虏还敢步战?哈哈!”

王梦开心地大喊,抖掉了槊尖上的血,拨转马头,准备再冲一次,之前他的几个亲从还怕得要死,认为上万索虏来上谷,此诚不可与之争锋,想不到今日激战数次,也不过如此嘛!马战不行,步战更不行,就这点本领,康帅还担忧到恨不得马上就跑?

“儿郎们,都来杀索虏!”

王梦打马回旋,又从另一个方向冲了一次,毫不意外地再次挑杀了名鲜卑武士。不过,有王梦这般好马术与好槊法的骑手却终是少数,面对那呈环形的毡帐群,以及迫于乱糟糟的鲜卑人营地限制,康朱皮的亲兵队一次性冲不上去多少骑,如狼牙般向外伸出的矛阵纵使是好骑手也要怵三分,又被鲜卑人集中弓箭手攒射,两轮冲下来伤了好些马匹,却没得什么效果。

“环射他们!阿矛,速去赶些马来予我,把这阵冲开!”

见硬冲不行,被挤在后面的康朱皮急得直跳脚,见那些鲜卑亲卫几乎是用自己的性命在保护大穹庐,他们或站在毡车上射箭,或拿着长柄武器在缝隙间防御,还有人应该在整理里面的应急马匹,战斗意志相当不错。康朱皮不仅担心他们突围,更担心发现了人数十比一的虚实,让鲜卑人重整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之计,要么抛下穹庐撤退,要么就强行破阵。康朱皮看这些鲜卑兵都是好手,现在被迫结阵死扛,是着了康朱皮疲敌与突袭的计策,若不趁机多杀几个,削弱些鲜卑人的实力,万一转进时还是与宇文鲜卑的部队爆发野战,那就更难对付了。

“阿矛,快去赶马!”

康朱皮第二次催促着命令,康矛立刻策马跑向拴马地,那儿已经被康朱皮的骑兵冲击,杀尽了看马的鲜卑兵,砍断了拴马的绳索,用火点了粮草与马料。慌乱的马匹正到处乱冲乱跑,把整个大营搅得天翻地覆,冲得其他的鲜卑兵根本组织不起队伍。

可康矛也没办法凑马了,胆小受惊的马匹四处狂奔,也把康朱皮的骑兵队冲得零散,康矛凑了半天,才强行停住二十几匹战马,准备凑成一队赶给康朱皮,还准备继续抢些好马,以备撤退时使用。

康矛去抢马的工夫,康朱皮这边亲兵亦围住大帐,且驰且射,箭矢乱飞,试图乱阵,可惜这些鲜卑兵多有铠甲,还有毡车帷帐挡护,骑弓的效果并不好。鲜卑兵见康朱皮拿他们没办法,士气见涨,还用宇文部方言大嚷大骂,以图挑衅。

“儿郎们,停止攻击,重新整队!阿武,四甲,找两面盾牌来,护我到前面去!”

康朱皮眼瞅着久攻不下,康矛一时赶不来破阵的马,只能另谋他策,得想个诡计,挫挫鲜卑人的威风,打破这乌龟阵。

张甲取了面大木盾,康武一时没找到盾牌,就索性抓住枚毡车的轮子,往上面裹了一件两裆甲的前胸,当作土盾牌,与张甲一道护着康朱皮头胸,下马挤到前面,免得被鲜卑人狙击,同时对着鲜卑人喊话,先用汉语,再用乌桓语。

“尔等贼寇,是谁家哪部的兵马?为何要无故入关,寇掠我大晋的疆土,速速报上名来,若是一般的马贼私自来此,不仅定斩不留,还要上报朝廷,告于尔等单于、大人知晓,将尔等家人犁庭扫穴!”

鲜卑人愣了半晌,还飞来几只箭,钉在盾上直颤。命箭手还击之余,康朱皮又喊了一遍,才有人反应过来,听懂了康朱皮装腔作势的叫唤。那人站在阵中,看不清面目,只用一口流利的上谷方言汉话来答话:

“敢问对面的将军尊姓大名,我等奉鲜卑单于普拔之命来此放牧,与将军并无仇怨,为何要来袭我营寨?定是误会一场,不如就此罢兵,如何!”

“我乃大晋关内侯、上谷骑督、幽州突骑将”康朱皮一边说,还往康矛的方向张望,心说阿矛怎么还没赶来马匹,“突骑将祁始之是也!你们是宇文部鲜卑?宇文部鲜卑哪有春季来此放牧的道理,定是胡说哄骗!信不信我遣使先禀告宇文单于,说,抄了你们老窝!如果他也不从,那我再禀告朝廷,大发边军、宿卫军讨伐尔等,天兵一到,尔等立成齑粉,就不怕么?”

康朱皮装模做样地伪装晋军,借着还算积威显赫的晋廷声望,说着大话来恐吓鲜卑人,对面那人则在奇怪之余忙于解释,这块小战场上一时静了下来,双方都在趁机重新积蓄力量。

“祁将军,我家羊真一心慕于王化,是大晋的忠臣,听闻上谷有贼人,特来助阵平叛!哪里是侵扰大晋疆界,我听说还是大晋朝请我家羊真来的!一片赤心,天地可鉴!不料与将军误会,交兵伤了许多儿郎,也怪我等没有先行说明,我代我家羊真赔礼了!”

“啐,你们难道是来上谷做好事的么?”

康朱皮暗骂道,对面答话那厮汉话十分流利,不像是熟悉汉化的鲜卑人,可能就是逃亡鲜卑的汉人。他的语气渐渐不耐烦,靠着盾牌遮住真面孔,继续喝叫道:

“放屁,你个折奎真也该诓我?你说啥就是啥么!上谷纵有贼寇,也与你家羊真无关,我从不知朝廷请你们来作甚!何况,你家羊真有何职位,能代表宇文鲜卑么,还是速唤你们单于来,我只与他对话,否则今日必不能善罢甘休。”

“将军有所不知,我家羊真是单于之子,左贤王丘不勤是也!如何不能代表大鲜卑宇文部的意旨?倒是将军的身份”

听得那传话人略带自豪与夸耀的对答,康朱皮眼睛登时睁大了一圈,怎么,宇文普拔的儿子会跑到这么前线的地方?那金山大纛果然是他的,这可一网捞到了大鱼啊!

按下心头的紧张与兴奋,康朱皮接着戏耍鲜卑人:“我自有官印旗号!至于你是不是胡说,我可不知道。我听我家兄说过,左贤王容貌非凡,不类凡人,岂是你等小儿随便找人就能诓骗我的?我还说我是太上道君的女婿,胡天神作先锋,浮屠佛做殿后,领十万天兵天将到此,一颗符印八百斤,砸也把尔等砸作齑粉,你也信么?空说无凭,若左贤王真在此地,就请他出来见我!”5

“将军,刀兵无眼,咱们双方几百人对峙,恐伤着和气!你先撤下兵马,左贤王殿下才好相见嘛。”

趁着两人嘴炮的工夫,康朱皮暗自掣了蹶张弩在手,一脚踏在索上,给弩挂了弦,又取了枝三棱箭搭好,随时准备施射。

“我听说宇文普拨单于是何等英雄豪杰,是草原上的莫护跋,怎么他的儿子,堂堂的左贤王丘不勤,却连见我一个无名小将都不敢?如此无胆,岂不是坠了他父亲的名头?我这里还有五百精骑,不消片刻便能搬开这挡路的毡车,到时候不必郎君传话,我自会亲自去见左贤王。”

康朱皮昂着脖子,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威慑,攥紧了手中弩机,余光则瞟见康矛已经赶着一堆马匹,远远地列好了阵势,慢慢朝这边靠拢。

刚才那番话,康朱皮特意用了乌桓话讲,顿时引发一阵骚动,有鲜卑兵听懂了便讲与同伴听,听不懂的人登时尽数怒目而视,大声叫唤,只可惜康朱皮听不太懂,只从那些鲜卑武士凶神恶煞的表情上知晓说得不是什么好内容。

“好吧,好吧,容在下去禀告,请殿下与将军会面,还烦请将军让儿郎们退后些,实在是怕到时候有个万一好歹,于双方都不太好看啊!”

“好,既然左贤王愿意相见,我便让儿郎们稍稍退后!儿郎们,听我命令,拨转马头,交错后退二十步!”

那答话者一溜烟跑走,康朱皮则指挥队伍在保持警惕的条件下稍稍退开,为康矛的突击部队让开更大的通道,同时做好了准备,若此计不成,他还是得靠康矛赶马冲阵。

片刻之后,康朱皮望见大帐边有些鲜卑武士聚集起来,骑上备用的战马,朝着阵外缓缓靠近。借着火光与月光,康朱皮看见为首一人骑白马,穿装饰着鹰羽虎皮的精铁铠甲,正被一队骑卫左右护卫在当中,似乎就是宇文丘不勤本人。

“祁将军!”没等那队骑兵靠拢,答话者便跑到阵前喊:“左贤王已来了,他听说将军的兄长认识他,十分高兴!烦请郎君出阵,与我家殿下叙叙旧吧,只是不知将军的兄长大名,可否禀告一下!”

“切,这也不知?”康朱皮眼神示意张甲把盾牌再靠近一点,遮住他手上的动作,继续扯开喉咙瞎编:“你且告于左贤王,我家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赫赫有名的祁真人是也!”

此话一出,那答话者听得是一头雾水,又听得康朱皮义正词严,不像是诳人,只得折返,却不找那骑白马者,而是伫立于白马骑手之侧,与一骑着黑马,衣甲质朴的骑手对话,那骑黑马的骑手听着也诧异,对话时还比划着没听说这名字。4

没等两人说完,就只见康朱皮分开盾牌,抬手就是一弩箭。

“骑白马者左起第二人是左贤王!射他!”3

他扣动悬刀之后,就又发一声大喊,康朱皮的众亲兵听得号令,一时搭弓发箭,同时康矛带着十余骑兵,疾呼酣战,从后面猛抽马鞭,击刺马股,让数十匹在马侧绑了长矛的战马来硬撞鲜卑人的大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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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隆子咸为成都王前锋陆机攻长沙王乂于石桥。将士器仗严利。长沙王所统冠军司马王瑚率众讨咸,咸坚不动。瑚乃使数十骑下马,缚戟于马鞍头,放令伺咸,又使数十骑各刺所放马,马惊奔咸军,军即坏。瑚因驰逐猛战,临阵斩咸——王隐:《晋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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