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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TXT > 历史 > 晋烬 > 第七章:定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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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见群疠,尽杀之,或剥人面皮而视之”——《北齐书?帝纪第八》

——

雁门郡,汪陶县。

发源于夏屋山的河流奔流直下,汇入?水,形成一片广袤的湖泽。数百力夫正拖着木料来到湖边,开始着手打造木筏,一些人则鼓起羊皮筏子,尝试在湖面上划动的手感。米薇拎着马鞭,带着卫兵,正与渔民们商谈雇佣他们中的好手沿?水去上谷的事宜,身旁却不见康朱皮。

自得知杜酿确实已死,康朱皮便去某座乱葬了诸多戍边将士的无名无碑小丘边,将那封杜老兵寄给长子的家信烧了,之后闷闷不乐了好几日。

米薇也无空认真安慰康朱皮,毕竟她要忙份内的商贾事。虽然打造足够的木筏、独木舟和羊皮筏还需七天以上的时间,但米薇却不能闲着,她要整日忙前跑后,监督力夫和工匠的工程,弄到价廉物美的木料,采购秋冬在牧区行动的各类物资,聘请接下来的向导,种种杂事,不一而足。

于是,李始之就拉着康朱皮去打猎散心,康朱皮也知道烦心归烦心,该做的事情一件也不能落下。康朱皮就分出一半亲卫并支禄的部曲,还有两个前县吏李政与方光,去跟米薇东奔西走,为她壮威和帮忙干活。康朱皮自己则带着剩下的忠实亲兵去林间打猎,抓住一切机会继续练兵。

奇怪的是,康朱皮和李始之去猎鹿射雁,李家的闺女李丹英还整日穿着不甚适合的道袍,硬是要跟着他们队伍,骑着马儿,穿梭在湖边与山林间,射雁、猎狼、逐鹿一件都没落下,当然,她在狩猎时只是远观而不参与。

李始之给出的解释是,他姐想找处风水宝地参悟慕道,句注山远离中原俗世,天地苍芒,是修炼神仙道的好场所,借着跟弟弟打猎的工夫,正好选址。

只不过她想法好是好,在山间骑马疾驰逐兽,却不是李丹英擅长的事情。但李丹英又逞强无论如何也硬要跟着队伍,于是……

“呕-哇。”

在一处长满金黄杨树林的山坡上,李丹英再也忍不住奔马颠簸,落在队伍最后,捂着小腹,伏在马背上干呕起来,表情甚是难受。

“李始之又不知道窜到哪里去抓鹿,连他姊都不管,真是的。”

康朱皮只靠两腿控着坐骑小跑过来,将手中的山鸡抛给手下:“李阳,给我根绳子!”

李阳抛过来一捆绳索,康朱皮稳稳接过,待李丹英稍微缓过点力气后,就扬着绳头,对她讲:

“奔马颠五脏,你骑马还是个雏,掌握不好坐姿,更会恶心,你看好,”康朱皮指着自己系紧的腰带,又用绳子在腰间缠了几圈,把翻领长袍绑牢:“你像这样,把腰勒紧,固定住肋骨与五脏,就不晕了。没多的腰带给你,先将就一下。”

李丹英接过绳索,往腰间系了几次,仍不得法,康朱皮本就心情不好,此时更是不耐烦起来:

“得罪!”

说完,康朱皮单脚离了蹬,偏过身,伸出手,也没管李丹英满脸的惊讶,就帮李丹英系腰间的绳子。

上一次两人如此近距离接触,还是壬子日杀李廿那次。当时场面过于血腥,车窗上都插了箭,李丹英担惊受怕了一天,连累带吓,一时连马车都下不来。她侍女更是在车里软作一滩,几个李家死士又不敢太挨近本家少女郎,就在那僵着。

刚剐了李廿,溅了一身血的康朱皮看李丹英磨磨蹭蹭,寻思这不是耽误事么?就一个箭步过去撩开车帘,把血手伸到李丹英面前,想把她拽下马车。

却被米薇抢先一步,她挤开康朱皮,钻进车里,把李丹英打横抱了下来,也就再没康朱皮啥事情。

“康胡儿,去死,去死。”

李丹英呆在那里,一动不动,康朱皮把绳索在她肋上绕了一圈,方才如梦初醒,俏脸涨的通红,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同时剧烈地挣扎起来。

“老实点,快得很,别给我添乱!”

康朱皮喝骂一声,他杀气腾腾的样子把李丹英又吓住了,这才让康朱皮将她肚腹上的绳子缠好,还系了个结。

“康胡儿,你、你敢辱我!”

康朱皮刚完成,只见李丹英袍衫零乱,小脸气的煞白,狠狠地说着,她就去摸自己马鞍边挂的护身与挑符箓用的长剑。

“你搞什么,松手!”

康朱皮一惊,连忙去抓李丹英的手,不让她摸剑。李丹英终究力气小,被康朱皮抓住手腕后气急败坏,瞅见康朱皮腰带上有柄匕首,又用另一只手试图去夺那匕首。两人骑在马上终是打斗不便,竟是缠作一堆。

“阿姊,我抓了只胖兔子,挺可爱的,你是要养,还是要吃......”

李始之刚抓着只兔子跑出林子,一眼就看到黄色的小树林间,他二姊和好友康朱皮竟然在搞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只见他阿姊的细腰与小腹被绳索捆得结实,上面被挤得涨鼓鼓的。

阿姊也不跑,居然还在和康朱皮拉拉扯扯,康胡儿抓住了二姊的手,二姊和康朱皮拢在一块,手在…居然在康朱皮的腰带上乱摸?

惊得李始之瞪圆了眼珠,嘴巴大张,手胡乱指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

康朱皮满脸窘迫,瘪着嘴巴,抓着头发,扛着短矛,在队伍最前面一个人骑马,心里不停骂自己,刚才脑子发热,你都做了什么蠢事?

“喂,康郎君!”面色古怪李始之从后面跟过来,与康朱皮并肩骑了会,才扯住衣襟低语:

“我阿姊这一路上可是跟我讲,她要修道了,要立志终身不嫁了。康郎君,咱俩是过命的好友,你可不要瞎来啊。”

康朱皮歪着嘴,心想我又不是见了美女走不动的那种人,你姐姐漂亮是漂亮,也挺聪明,还很刚烈,的确合我口味……不是,康朱皮你还在瞎想个什么,这事和刚才那事没关系吧?

“我寻思吧,我和你阿姊从刚开始,到现在这么久,就没啥吧?我刚才真的只是看你姐骑马发晕,我要是……我手也笨,就没系好。”康朱皮急着解释,差点把“我要不管,你姐在我旁边干呕,岂不是更说不清楚”这种离谱的话都说了出来。

“你解释什么?我提个醒罢了,”李始之嘿嘿笑了两声,一脸“我都看见了,别装了”的表情,然后严肃地说:

“你我兄弟不讲暗话,我阿姊讨厌胡人,说你们其心必异,之前总是私底下喊你臭羯儿、凶胡儿,所以呢……”

“我懂。”康朱皮翻白眼。

“不过说老实话,我家以前上下所有人的看法也和二姊一样,但康郎身体力行,证明胡儿的确不全是坏种。可惜啊,可惜康郎君不是中夏人啊,不然我还真觉得你和我姊……”

李始之说到后面,不住地摇头叹气,面带无奈,搞得康朱皮更窘迫,有点恼了,挥舞着手臂,张牙舞爪道:

“先不谈我都有米薇姐了,再说这男女之事,好像光咱兄弟俩讨论有点不合时宜吧?此事不要再讲了,若李郎君还要说,就自己琢磨怎么下棋吧!”

略过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两人领着猎手们继续深入杨树林寻猎。刚抓到几只山鸡和野兔,大伙就看到一座石碑,赫然耸立在通往密林深处的小径旁。碑底堆满枯枝败叶,碑上长满藤蔓,碑顶是凝固干涸的血迹,还贴着几张黄符,搁着个破碗。

猎手们都有些害怕,不敢靠近,只有康朱皮大着胆子凑过去,用刀鞘剥落石碑上的藤蔓,想看个究竟。

“此路不通,山有厉鬼,生人莫入,速速折返莫回头?”

康朱皮大声念完,站在碑边,看着小径没入幽暗的密林中再也看不见,又见那破碗里装着几块干骨头,嘀咕这是什么《搜神记》改编场景?倒是挺有恐怖效果的。

刚一回头,却发现众人闻之色变,纷纷避之不及,都想尽快离开此地,李始之一个劲招手让康朱皮赶紧回来,别在那呆着。

连李丹英都要朝康朱皮叫喊什么,却又感觉不太好,便拉着她弟耳语,让李始之转达:

“康郎君,那有镇鬼符,血迹大略也是杀的黑狗雄鸡所致,这山中定有极凶恶的鬼魅精怪,咱们还是快折返吧!”

“什么东西,瞎叫唤什么。”康朱皮蹲下去勘察小径:“最近还有人走过此路,还是两个人,什么鬼,这世上哪有鬼。”

“我们还是走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李始之明显有些害怕,坐立不安,连带着坐骑都焦躁起来。

“没劲。”康朱皮跳上马,朝湖的方向头也不回的骑去:“那天我去你家坞堡,路上我那亡兄亡叔也说荒亭有恶鬼,结果呢?一个匪窝,一只老狼,把大家吓的!子不语怪力乱神,李三郎好歹也久经沙场了,活人都不怕,还怕鬼?”

李始之和李丹英面面相觑,表示无可奈何和不可理喻,也只能跟了上去。猎手们重返湖边,却远远地就看到水边搭起一个木高台,周围聚拢了许多人,在湖畔围成一个半圆,连米薇也带着亲卫们在看热闹。许多人大白天举着火把,大声疾呼吼叫:

“烧死他俩,淹死他俩!”

一个男觋站在高台上,戴着面具,披头散发,赤脚跣足,一手持剑指天,一手摇铃铛,对着半圆中心念念有词,台下的人配合着巫师的咒词疯狂地大喊:

“定杀!定杀!定杀!先杀那个长麻子的!”

一听“麻子”,康朱皮立刻猛抽长鞭,驾马朝湖边直冲过去,让李始之的声音响在脑后:

“康郎君慢着,那边在杀风疠病人,千万过去不得啊!”

见一匹骏马势不可挡地急驰而来,围观热闹的众人纷纷避让,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康朱皮的大吼:“儿郎们,跟我来!”

亲卫队条件反射式地过来簇拥康朱皮,围成半圆的人群被突然一冲,旋即崩散,百姓惊慌失措地一哄而走,只剩下十几个打着火把的青壮以及那个男觋,各自发愣地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阿巴阿巴”地讲不出话来。

河边,燃着一堆篝火,几件衣物正在火中燃烧,火堆前有许多被人为毁坏的杂物,比如被扯烂的渔网、掰断的鱼叉、砸碎的药囊、折断的木针、踩烂的牛角拔罐,明显是渔民和医生所用的器物。

两个男子光着上身,被捆得严实,跪在火堆与杂物前,面无人色——准确来说,两人的相貌在旁人眼中都过于惊悚,几乎看不出人色:一位满脸满身的白色斑点和疤痕,从眼睑到嘴唇都是令密集恐惧症患者看了要抓狂的痘痂;另一位更可怕,他眉毛稀疏脱落,眼睛红的像兔子,还圆睁着无法合闭,皮肤生皱起结,全是皮癣似的斑块,就像大象的皱皮,两手虎口无肉,手指并拢萎缩成两大块,和鸡爪一样怪异。

一人得过虏疮,另一人是麻风病人。

康朱皮抽出长刀,缓慢靠近,死死地盯着天花痊愈者的麻脸看,将持火把的壮汉视若无物。

米薇追过来,硬从后面爬上马,紧贴着康朱皮的后背,给义弟戴上“玛达姆”口罩,免得他沾了不洁的疫气。

男觋方才回过神来,不顾康朱皮身边还有几十个佩刀执剑的卫士,就直接望着他的后心破口大骂:

“哪里来的胡儿,发了狂么,定杀天谴病也要管,不要命了吗!”

康朱皮猛回头,刀尖一指,喝道:“闭嘴!”

男觋哑了火,康朱皮又看向被绑的两个病患,他已根据五官、身材还有职业确定了八分。

“杜胙!益州杜胙!”

听到康朱皮这声呼喊,那天花痊愈者浑身震颤,抬头与康朱皮四目相对。

——

“有的人病在脸上,有的人病在心里,治脸疾难,治心病更难。”——《往事录·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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