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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TXT > 历史 > 晋烬 > 第十章:试数行年逢革卦(四)

扬:“所以,按康帅所说,如我等忠于黎民百姓,方是真正的忠义,而阻拦我辈的硕鼠官贼,便是真正的叛贼!”

“无错!”康朱皮直说得心潮澎湃,攘臂而呼:“你大可告诉儿郎们,下次再遇官贼,便可指鼻高呼,叛贼,顺从!看我等忠义大兵一到,顷刻把尔等扬上天!”

“好!”

赵桓一时间都差点把最近学得该怎么写字都忘了,因为他从来没有像这般振奋过,光是想想指着官府豪贵的鼻子骂他们不忠的场面,就比他以前的老队长王钧在代王城下耀武扬威还要神气咧!

李始之则只感到自上回“家庭谈话”后,再一次听姊夫说话有些喘不过气,在他看来,姐夫简直就像一匹在黑夜里狂飙的野豕,把途径之处的旧有秩序冲得稀碎;又像姊夫旗帜上的鸱鸮,用离经叛道、匪夷所思的做法与言辞,煽动来自底层的火焰,从一个郡烧到另一个郡,哪天怕是就要成燎原之势。

但若说姊夫的做法是“天下所不容,大逆不道”,如古往今来诸多贼寇一般只知“一味烧杀与破坏”不同,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以前很少或者根本没听过,仔细想想,却有些道理,只是一时半会难以接受,特别是对守旧者来说吧!

“说完了忠义,我们再来讲节烈与复仇,若忠还能辩下大忠小忠,愚忠善忠的区分,这节烈与复仇未免便太可笑了!令人不得不啐他几口!”

说着,康朱皮不禁义愤填膺,指着俘虏队的方向:“那范氏要刺杀我,他们觉得自家出了复仇的节妇,出了不屈的义烈,千百年后大有人去赞颂他家的正义之名,真是笑杀活人!也不想想,部曲每年辛苦耕作,收十交六七,种地费劲再吃掉三四,还有什么积蓄?稍有不顺便要借高利贷,借一斗收两斗,借一石收两石,收到留给妻子的衣服都剩不下;部曲一年服三月,奴婢服一年劳役,生了孩子,小时要捡粪割草,大了便要负劳役!父母交税、服役、做奴材都忙不过来,多少孩子养不活?若生了女子,便更惨了,婢女是豪强的玩物,正如阿卿差点落入李廿这般畜牲之手,她们有情不能嫁,有志不能决,被送来送去,肆意侮辱,为何此时不给我讲贞烈了?”

康朱皮越说越气,而一旁不仅李始之联想起当时李廿在他家耀武扬威,准备强纳他姊为妾的场面,赵桓亦开始思念他生死未卜的姐姐,两人神色肃穆,点头不止。

“结果呢,奴婢部曲能做什么?晋令,奴婢捍主,主得谒杀之!他们被侮辱师长,侮辱父母,侮辱父兄,便知道复仇,便晓得复仇是义礼,怎么奴婢稍稍反抗,便要杀要罚?”

康朱皮又喊来成丹、燕斯,这两个穷都养长时间高强度耍剑骑马,早就没了什么书卷气,只有跟着康朱皮抄写文件、统计缴获时才显现一点文化人的技能。

只听康朱皮吩咐道:“你俩帮忙,记下我说得,回去以后润色,出两份,一份文雅些,三郎帮忙看下,一份粗俚些,尽量的白话,要能说到支禄、康武都能听懂为止!晓得了么,我到时候贴大字报有用。”

“大字报”究竟来源于啥,在场众人都不懂,成丹、燕斯老听康朱皮讲“新话”,知道他一般管《告牧民同胞书》之类的檄文称作“大字报”,便大致晓得如何去弄了,弄粗俗简单,他俩的文化水平还要多请教军中的旧县吏,弄文雅可就难咯!

正当两个文书兵发愁的时候,康朱皮便开始摇头晃脑,表演他的书生做派:“何为仁义,以人为猪狗?何为良善,穷杀人子女?何为孝悌,累杀人父母?何为节烈,辱杀人姐妹?汝辈无德无仁无善无孝无节,淫人妻女与姐妹,反教女子为贞妇,杀人父母与孩童,反呼复仇为正义,可笑,可笑!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又曰,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尔等奉经学书,言必称礼,行必称义,必懂孔儒之学,尔等辱淫虐毒,肆意施为,是以其为汝欲耶?我观是也,然休怪我等报偿也!”

一气说完,康朱皮搓着手,伸头看看文书抄得怎么样了:“好了,就起名《告代北全体部曲、奴婢、牧工、衣食客同胞书》,等我凑够人马和纸张,便贴得到处都是,还教人去唱。”

“姊夫......”

李始之先是用力点头,表示听懂了康朱皮想说的,随后又眼珠乱动,显露迟疑之态,好像有别的话要说。

“我晓得你要说什么,你想说,我这么酷烈,到哪都攻坞,烧堡,均田,分地,释奴,到时候举世皆敌,怎么办?”

康朱皮摊手,李始之一怔,没有再多说什么,康朱皮便自顾自地接着讲:“坞堡主以前搞了他们多久之类的话,我便不说了,理论说辞我今日也讲了不少,说烦了,再说无非是驳斥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那一套......我当然不会那么酷烈,到处乱杀乱烧,前一百年打了多少仗,还没打够?只是该打的仗我不会少打,至于朋友......”

只听康朱皮“哼”了一声:“咱们当然会有朋友,千古艰难惟一死,只要我等不被消灭,就一定会拉到盟友。就如我之前说过的,这世上不如意的人,可不止黎民百姓......好了,今天便

说到这里了,我有些累了。”

康朱皮笑着,吐出一口浑浊的郁气,他选择了造反,便不会再畏惧封建君王的审判,编造元光论的无神论,又如何会害怕神灵在彼岸的裁判?

“既然不害怕神仙与皇帝,那封建道德对我的判决,又在意什么呢!”

康朱皮独自策马前行几步,想起了什么,勒马回身,对着几人大喊:“对了,在文书上再补一句话,作为我的立论!”

“康帅,要立何言?”

“我本一布衣也,今上慢下暴,民有敝甲,欲以观中国之政,悦中夏之民,肉食者鄙,惟盗是伐!”

——

辩,争彼,彼,论题也。辩胜,当也。

——《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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