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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很奇怪的人。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诗经》里的第一首，名为《关雎》，翻开我们国度的文化，第一页便是这么一首，其特殊意义，就像是罩杯之于女人，发际线之于男人，没有了虽然也行，但损失是巨大的......”
他坐在床边，倚着靠背，手里端着本书，笑容若有若无，看样子，确实有几分小老师的风范——悠长却不枯燥，掺杂着些许奇怪但形象的的比喻。
楚舒窈躺在那里，侧过头，目光直直的，盈满了光彩，那颜色，以往是看不到的。
这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
生老病死之下，心理总会快速成熟起来，一些事，当然是懂得了的。
自住了院之后，刚开始时，还会有叔叔阿姨过来看望，提着大件小件的东西，来问候几句，聚在小小的病房里，说些话，热热闹闹。
当时的心情，还是比较开心的，这都是爸爸的朋友，爸爸是被人记着的，并不是说，人死掉了就一无所有了。
只是，如此过了一阵子后，来往的人便少了，零零落落的，再过一段时间，出入这个房间的，就只剩下了医护人员和妈妈。
妈妈也不总是笑着的...有一次，正在床边和自己说着话，温柔的嗓音突然就掺了哭腔，断断续续的，随后便转为了怒骂，很大的声音，拿手捂着脸，流泪说了很多话...挺久的一段时间后，她才冷静下来，抱着自己，连声道歉。
......又过了一段时间，楚舒窈便明悟了一些东西。
原来人死后，终究是会一无所有的...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那些人，应该是再也不会来的了。
——所以，来的这个人，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
突然闯进来，突然说自己有超能力，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五六岁的小孩子一样。
“——我们可能会很合得来哦，楚舒窈小姐。”
自这句话之后，每天都会过来，有时拿着些零食，说是问了医生，都是不忌口可以放心吃的。
绝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揣着几本书，那本《诗经》是必带的，说是正课；剩下的那些...可能是漫画，小说，或者某个地方的游记——这便是休息时读给自己听的东西了。
这个时候，他又会展现出成熟的一面来...看模样，分明和自己差不多大，可给人的感觉却像个大人一样，有几分老师的气质...很温柔的老师。
“这词大致讲了一个书生花痴的过程，说遇到了个漂亮姑娘，这妞值得泡上一泡...上前搭讪，然后被发了好人卡；现实追不上，就在春梦里幻想人家脱了衣服怎样，这么想了一夜，睡不着觉，第二天就想弹琴奏鼓去吸引注意力......”
“总的来说，是个挺励志的故事......”
方希正说着些奇奇怪怪的解释，注意到楚舒窈的目光直直盯着他，放下了书。
“有什么事么？”
没有说话。
“想上厕所？”
“...你帮我？”
“怎么可能，男女授受不亲，我叫护士来...话说我记得你是能走动的吧......”
“那我不去了。”
“......”
——之后，当然还是方希抱着她过去了。
说是男女授受不亲，事实上也没什么，十几岁的柴火丫头，还得了重病，生机枯槁，面白唇紫，从容貌的轮廓看，好起来后应当是挺可爱的女孩，只是现在这样的，也只能让人想起可怜两字了。
方希锻炼月余，力气还是有的，轻轻掀开被子，手穿过她的肩膀和腿弯，微微用力，那小小的身体便起来了...轻得难以想象。
与其说是抱了个人，倒像是抱了一团稻草...隔着薄薄的病服，甚至能感觉到骨骼的触觉。
这么抱着，方希挪了几步，走进了屋内自带的卫生间，到了之后，她却没有下来的意思。
方希冷汗都下来了：“别跟我说我还得把着你啊......”
“不用。”楚舒窈微微摇头，“我不想上厕所。”
“......啊？”
方希仔细想想，她好像还真没说......
“那你这......”
“我只是想让你抱我一下。”
她这么说着，面无表情的模样，短发自然而然垂落下来。
方希倒是心中颤了一下。
我总感觉你在调戏我，但我没有证据......
“那感觉如何？”他问。
“很好，比护士奶奶抱着舒服。”楚舒窈顿了顿，“以后我要上厕所时，都要你来抱。”
“...大小姐，我可还受着肩伤呢。”方希叹了口气，“再说，我也不是二十四小时呆在这的。”
“那就来多看我，给我念书。”
说话时，方希已经抱着楚舒窈重新回到了床边，听到这话，方希下意识望了望她的眼睛。
比起前几天来，那眼睛多多少少有了生机，如玻璃球一般，表层死寂的灰尘被擦去后，便绽放出剔透的光彩来。
此时此刻，那眸光如鹿，怯弱可怜。
“......行。”方希点点头，“我尽量。”
就这样的，承诺应下了。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夕阳西落，到了方希换药的时间，他看看时间，站起身，告别一声。
转身时，那衣角被一只手拉住了。
回过头来，女孩的眸子盯着他。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对我这么好？”
对这个问题，方希是早早便预想到了的，他刚想开口，说些“我心软”或是“想做就做”了之类的话，就听对面的女孩歪了歪头，略带疑惑的口吻。
“萝莉养成？光源氏计划？幼驯染？”
方希：“......”
“我倒不介意，可我已经活不久了，你等不到我长大后再嫁给你了。”她又道，“还是说你爱好比较特殊，现在就需要？”顿了顿，“晚上十点钟医生出去后，我这里就没人了，如果你想的话......”
方希：“......”
“...疼。”
楚舒窈捂着额头，她脑门被弹了一下。
“疼就对了...少看那些奇奇怪怪的书......”他这通读铜钵柳的家伙，说起这话来，竟还挺理直气壮的。
“我走了，晚上有时间再来看你。”
门被关上了，屋内重归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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