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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TXT > 仙侠 > 剑来 > 第1071章 水中青山花欲燃

第章水中青山花欲燃小四州,雷泽湖。梅峰岛上,梅花瘦如诗。女冠杨倾散步其中,折了一枝梅花拎着,地上皆是水运凝聚而成的白云,最为神异的是这些大大小小的白云,自然形成花瓣状。她身边就是两位湖主之一的雷雨,妖族出身,却能在这小四州站稳脚跟,一步步成长为“小四州”两位湖主之一,成为这座广袤雷泽湖的女主人。先前她们就曾联袂去往天外,为那位成功合道星河的符箓于玄道贺。雷雨笑道:“那个徐续缘,看你的眼神可不含蓄,怎么说,要不要结为正式道侣,还是来一段露水姻缘?”杨倾笑着摇头,“你就别拉着我一起跳火坑了。”雷雨撇撇嘴,“男女之事,本就是天经地义的阴阳大道,你们如此拘束,白白少去好多乐趣。”杨倾默不作声,只是想着心事。作为幽州弘农杨氏境界最高的道士,道号蜃楼的杨倾,她还是守山阁的副山主。这让她很为难。所以她只好离开道场,来这边躲清静了。结果就碰到了那个自命风流子弟的徐续缘,让她还是不得清净。最新天下十人,其实是十一人,只因为垫底两人并列第十,玄都观道号“空山”的王孙,闰月峰武夫辛苦。在他们之前的九位,余斗是榜首,陆沉其次,然后才是道场位于明月皓彩中的碧霄洞主,刚刚将一座位于水底藕神祠圈为道场的女冠吾洲。这四位都是公认的十四境大修士。蕲州玄都观当代观主孙怀中,武夫林江仙,岁除宫吴霜降,幽州地肺山华阳宫高孤,青神王朝雅相姚清。据说吴霜降上次现身玄都观,就已经有了十四境修士气象,那么是否说明孙道长已经偷偷跻身了十四境?武夫林师?是否已经跻身传说中的武道第十一境?排名只在吴霜降后一位的“巨岳”高孤?是否?都是谜。风卷云涌,雾里看花。一个身材矮小的驼背老道,身穿一件雪白道袍,缩地山河,从自家道场现身此地梅花丛中,手里拎着一只古木材质的提盒。此地位于梅峰山脚,名为龙尾陂。山巅那边叫做搁船尖。雷雨背靠一棵枝干如虬的老梅树,双臂环胸,瞧着那个不速之客,她没什么好脸色,“王姓,你来做什么?”身材矮小的老道士微微弯腰,将提盒轻轻放在脚边,说道:“贫道赶来这边劝你一句,别把小四州拽入天下乱局,不值当。”雷雨嗤笑道:“一湖两半分,你管得着我?我也劝你一句,养鹅就养鹅,别多管闲事,小心内讧一场,更不划算。”老人不理会雷雨的威胁,视线偏移,望向那位外乡女冠,继续自顾自说道:“也劝蜃楼道友一句,回去就劝弘农杨氏一句,百世之泽,来之不易,别意气用事,说没就没了。”杨倾神色自若,点点头,“太夷道友的这句话,一定帮忙带到家族。”雷雨冷笑道:“这就很奇怪了,你跟余掌教可没有任何私谊,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们之间好像还有点私怨?”“有私怨。”老道士点头道:“但是你都说了,是私怨。”杨倾笑问道:“太夷道友,我比较好奇,你是这么想的?”老道士直截了当说道:“很简单,我不觉得这座天下,谁能够顶替余掌教,既然谁都代替不了,那就别捣乱了。天下一乱,是会死人的,而且是死很多人。”杨倾点头道:“明白了。”雷雨嘿嘿笑道:“说的直白,我也听懂这句人话了。刚好我也有一件好奇事,既然你来了,问问你。”老道士说道:“有问必答,知无不言。”雷雨抬起一只手掌,抹了抹嘴,“你拿什么本事管我雷泽湖的家务事?”“凭仗不少。”老道士说道:“就凭贫道此生所学的火法,水法,土法,符法,雷法与剑法,尤其是一门看家本领,压胜法。”雷雨故作惊讶,“姑奶奶才晓得你这个近邻,会的术法竟然这么多,那我就更奇怪了,你王姓咋个不去白玉京捞个掌教耍耍?”老道士还是一板一眼说道:“当不了白玉京掌教,管一管小四州地界,想必还是绰绰有余的。”雷雨眼神凌厉,挺直腰杆。既然如此,来都来了,那就干脆别走了。刚好可以掂量掂量这位太夷羽客的斤两。杨倾笑道:“不如等到事到临头

再做决定,在这之前,如太夷道友所说,我们就都别捣乱了。”老道士点头道:“我这边没有问题,就看雷湖主的意思了。”免得双方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杨倾不得不喧宾夺主,微笑道:“恕不送客。”老道士提醒道:“蜃楼道友记得一定把话带到弘农杨氏。”杨倾笑着点头。老道士身形一闪而逝,但是留下了脚边的那只提盒。雷雨确定对方已经离开雷泽湖地界之后,摇摇头,“这个老东西,英雄气短,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杨倾笑道:“你这个说法,自相矛盾了。”雷雨冷哼一声,一脚踢碎那只三层木质提盒,食盒内美味佳肴瞬间散落满地,她气笑道:“这么点食物,老娘吃得饱?塞牙缝都不够。”杨倾说道:“王姓的意思很简单,奉劝我们都别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做事情要量力而行。”雷雨默然,咬牙切齿。杨倾说道:“不用后悔,就算我刚才愿意出手帮忙,我们还是留不住他的。”她幽幽叹息一声。像自家弘农杨氏,以及地肺山华阳宫,这样的家族和道场仙府,有很多。只是大概如太夷王姓这般的道官,在白玉京之外,同样还有很多。三位白玉京掌教,轮流掌管一座青冥天下百年光阴,手握生杀大权。大掌教寇名,遇事待人,可杀可不杀,肯定不杀。不杀之外,寇名还要亲自教化,一同将功补过。例如神霄城的上任城主,道号“拟古”的张可久,南华城副城主魏夫人的嫡传弟子,就都在此列。二掌教余斗,可杀可不杀,必杀。三掌教陆沉,杀不杀,只看心情。雷雨突然有些惊讶和慌张,因为看到了好友竟然满脸泪水。“杨倾,怎么哭了?”杨倾回过神,愣了愣,伸出手指擦拭眼泪,自嘲道:“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陈年旧事了。”雷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因为她知道,杨倾当年之所以离开弘农杨氏,去守山阁开辟一座海山仙馆,就是为了能够远离那处睹物思人的伤心地。杨倾的唯一心结,便是她的那个亲弟弟,姐弟是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极好,教书识字、为人处世这些事,都是杨倾这个姐姐在教,后来弟弟去往地肺山修道,也是她一路护送到华阳宫,他第一次出门历练,杨倾其实也是一路暗中护道,偶尔犯了些小错,当师父的高孤从来舍不得说句重话,都是杨倾当面或是寄信教训……大概这就是所谓的长姐如母吧。杨倾神色幽幽道:“方才我心神失守,看到一幕模糊场景。”雷雨径直问道:“是看到了未来事?”杨倾犹豫了一下,“不好说。这里边很复杂,很难说清楚。”雷雨咧嘴笑道:“无妨,只需说说看,你瞧见了什么?”杨倾轻声道:“山花欲燃,流水若火。”离开梅峰的老道士,没有去往道场峔山岛,而是返回那条心安江畔,老人在这里养了好些白鹅。老道士蓦然瞪圆眼睛,怒道:“徐续缘,你个挨千刀的王八蛋,还老子白鹅来!”片刻之后,老道士愈发生气,环顾四周,那个偷鹅贼早就跑得没影了,老人骂骂咧咧,急得直跺脚,“不当人子,不当人子,竟敢偷走不止一只,亲娘哎,三只,足足三只啊,好心传你一部丙本,就是这么报答传道人的,当初要是看在你小子相貌与她有几分相似,老子都不让你进门……果然不该去梅峰见那个娘们的,稍不留神就遭了家贼,悔不当初,悔不当初,三位道友,是我对不住你们了……”青泥洞天,满觉陇路上,桂花落如雨。一位相貌偏阴柔的浊世佳公子,一手攥着只大白鹅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更是攥着两只。青年笑容灿烂,大声喊道:“大姐,招呼二姐,今儿我亲自开灶生火,铁锅炖大鹅!”洞天主人徐棉,她出现在他身边,无奈道:“续缘,你就这么给人当不记名弟子的?”青年高高举起扑腾不已的白鹅,好像要凭此吓唬姐姐徐棉。徐棉挥挥手,“打小就没个正行。”许婴咛很快就从天壤福地赶来此地,瞧见这一幕,忍俊不禁,与徐棉不同,她开口笑道:“做得好。”徐续缘笑眯眯道:“哪怕二姐这么说,我还是更喜欢大姐一丢丢的。”许婴咛屈指一弹,轻轻砸在弟弟的额

头,“欠儿欠儿的。”徐续缘说道:“大姐,二姐,我跟罗移和武玺都聊过了,他们都不太愿意雍州朱璇擅自占卜别州吉凶。我在犹豫,要不要沿着那条大渎走一趟鱼符王朝。”徐棉柔声说道:“听姐姐的劝,千万别去趟浑水。”许婴咛笑道:“武玺这位右山国的遮荫侯,在沛州好不容易才过上一州太上皇的舒坦日子,当然不乐意朱璇那个小姑娘劈砍老樟树枝条了,若是吉,无非是给沛州锦上添花,若是大凶之兆,怎么办?说句难听的,就算本来不凶的一州运势,都给硬生生折腾成凶了,自古以来,那么多童谣谶语的真伪,或是几真几假各占多少,谁能分得清楚?朱璇只要再心黑一点,呵,整个沛州都要鸡飞狗跳,武玺好不容易靠着纵横捭阖的枭雄手段,才让整个沛州稳定下来,承认右山国的盟主身份。武玺已经算是沉得住气了,换成一般人,早就带兵杀去藕神祠了。至于罗移,估计他也就是看在你这个结拜兄弟的面子上,才去附和武玺几句,衡阳王朝又不在四州之列,他这个“火官”道号,还有开国皇帝的身份,当年是怎么来的?一个起于行伍底层的小卒子,完全是一步步杀出来的血路,才坐上龙椅。”显而易见,火官罗移和遮荫侯武玺,同样是两位天下十人候补之一,许婴咛对罗移的评价明显更高。徐续缘点头道:“是这么个道理。”徐棉轻声说道:“罗移是难得有那种豪杰气的枭雄,讲义气,有担当,反观武玺就更喜欢肚子里说话了,续缘,以后你与他们的亲疏远近,你要心中有数。”火官罗移,一辈子戎马生涯,而且在修行路上,手持重宝,是一件道教帝钟,相传是道祖亲手铸造的至宝之一。古钟铭刻“天丁”二字。但是此物在青冥天下一路辗转,经手的道官,有高有低,不下十人,始终无一人能够将其炼化。直到罗移得手,大概是因为在这之前就得到一部太清玉册道书的缘故,当年罗移只是洞府境,就将其成功炼化,祭出此宝,掷火万里。徐续缘不耐烦道:“知道啦知道啦,总是这么喜欢说教,大姐,你要是没有这个瑕疵,真就是道德完人了!”许婴咛啧啧道:“马屁精。”走在遍地落满桂花的金黄色道路上,蓦然间有悠扬钟声响起。入清净地,生欢喜心。佛陀传心如拈花指月,道士得意在晨钟暮鼓。姐弟三人,各怀心思。虽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是站在他们的位置上,只要天下乱局一起,又岂能做到独善其身?思来想去都是愁,很费思量。徐续缘突然说道:“我去乾湖之前,先去了一趟地肺山,聆听高宫主传道。然后在乘船去乾湖的路上,就听说了那两个消息,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徐棉嗯了一声。许婴咛由衷赞叹道:“高宫主,好大魄力!当真是无愧‘巨岳’道号!”原来高孤在那场传道的尾声,公布了两件事。由他的弟子高拂,担任地肺山山主。再让一个叫毛锥的外来道士,担任华阳宫新任宫主。其实都是怪事中的怪事。高拂是高孤的小弟子,虽然不是关门弟子,但是高拂在华阳宫内外,都是公认的修道天才。照理说,如今境界还不够的高拂,接任宫主,哪怕比较勉强,也好过让一个籍籍无名的“毛锥”入主华阳宫,让高拂担任地肺山山主,某种意义上,其实就是将高拂“驱逐出境”脱离华阳宫了。徐棉解释道:“那个毛锥,我猜他极有可能就是白骨真人。”徐续缘晃了晃手中的三只大白鹅,“气死我了。”青冥天下,因为没有诸子百家一说,天下修士皆道士。修道之人的法统道脉,关键就看度师是谁、度师出于那座道观。俗话说武夫拜师如投胎,需要事师如父,那么青冥天下的道士寻找度师,重要性丝毫不差。例如浩然天下那边,龙泉剑宗首任宗主阮邛,出身宝瓶洲兵家祖庭之一的风雪庙,他虽然是剑修,但阮邛的道统身份,依旧属于兵家修士。还有游侠许弱,也是剑修,但依旧属于墨家弟子。与此同理,玄都观是道门剑仙一脉,哪怕观内剑修数量极多,可谓冠绝天下,却还是正儿八经的谱牒道士。再比如青神王朝

的雅相姚清,学问驳杂,尤其亲近儒家和法家,但是谁敢说姚清不是道官?徐续缘寻找的度师,心目中的第一人选,其实是地肺山的“巨岳”高孤。可惜被对方看穿了心思,高孤并不觉得他能够继承华阳宫法统,也无法挑起地肺山的道脉大梁。本来按照徐续缘的演算和预判,只要进了华阳宫,哪怕无法继任宫主,将来也能当个地肺山的新任山主。其次是十四境修士吾洲。徐续缘的父亲也是如此认为,结果徐续缘连那座隐蔽道场的大门都进不去,明摆着是看不上他的资质了。最后才是山阴羽客王姓。所幸还凑合,病急乱投医,好歹被徐续缘找到了真正的“名医”不是,在那边落脚多年,当了个不记名弟子,其实师徒双方是很投缘的,道不轻传,还是传给了徐续缘那部“成了精”的丙本。徐续缘说道:“大姐,二姐,你们呢,是什么想法?”徐棉说道:“做女儿的,总归有做女儿的职责。何况青泥洞天当年被封山一事,我总得讨要一个小小的说法。”许婴咛说道:“我就不一样,听爹的劝,能不掺和就坚决不走烂泥路。”徐棉问道:“续缘,你见过杨倾了,她是什么态度?”据传这位道号蜃楼的馆主,精通紫微斗数和太乙神数,公认天下第一。这种会算命、就能批命的道士,能不招惹就最好别去招惹,一旦纠缠不休,其实要比与同境剑修为敌更麻烦。徐续缘蓦然而笑,“大姐,我可是听说了,你在天外,跟那个老秀才讨要了印章和折扇。”青泥洞天和天壤福地的两脉道官,后者更多推崇曹慈,前者更中意那位陈隐官。许婴咛笑道:“是真事,我可以作证。除了印谱折扇,你这位大姐,还厚着脸皮跟文圣多要了百剑仙、皕剑仙两部印谱。”徐棉无奈道:“我只是帮洞天内的两位客卿讨要这些物件。”许婴咛啧啧啧,“假也不假,真也不真。”徐续缘点头道:“先前从雷雨那边听说此事,我就如遭雷击,伤心透顶。说好了一辈子不嫁人的大姐竟然都有嫁人的心思了。”徐棉懒得解释。徐续缘冷哼道:“他陈平安想要当我的姐夫,得先过我这个未来小舅子这一关才行!他不是剑修嘛,我就跟他问剑一场。”徐棉气笑道:“胡说八道。”许婴咛打趣道:“你怎么不说他是止境武夫,跟他问拳一场?”徐续缘摇头道:“我又不傻,问剑都心虚,问拳更不用想了,有了,不如问酒斗诗两不误?”徐续缘突然自顾自大笑起来,“女大三抱金砖,听说陈平安才四十岁出头,若是娶了大姐,这都赚了多少块金砖了?!”许婴咛点头道:“你姐的嫁妆,可是整座青泥洞天呢,这个说法,再合适不过了。就是得小心被宁姚问剑一场。”徐棉恼羞成怒,瞪眼道:“你们俩都给我住嘴!”徐续缘轻声道:“前不久听爹提起一件陈年往事,说大姐年少时曾经路过一座名为邹城的小地方,碰到了一个看相测字的不知名高人,他帮大姐批命,看过了大姐在算命摊子提笔写下的几个字,说大姐是相由心生,字如其人,文学小技与至道实则同一关捩,最后他就给了一句批语,‘徐棉,气柔清而根骨寒,其神清足以仙,其寒亦足以死。’亏得大姐你当年福至心灵,没有把他当成骗子,愿意掏钱求个破财消灾,所幸对方也愿意指点出破解之法,让大姐以后为人不可犯浊俗,修道不可太清空,这才有了如今的成就。”许婴咛忍住笑,“其实她当年提笔所写,不是几个字,而是两个字,两个一直被她认为是世间最经得起推敲的字……”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徐棉怒斥道:“许婴咛,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许婴咛哎呦喂一声,“吓死我了,某人要大义灭亲哩。”徐续缘微笑道:“大姐二姐,你们知道啥叫一见钟情吗?就是走在路上,只是看了谁一眼,就像与他撞了个满怀。”许婴咛疑惑道:“续缘,你是对那杨倾一见倾心了?”徐续缘笑着不说话。徐棉说道:“别总想这些有的没的,好好研习太夷道友传给你的那部丙本秘籍,名义上虽是医书,却直指大道。”徐续缘嘿了一声,“说句真心话

,落在我手上,算她遇人不淑了。就像她反复埋怨的那句话,徒呼奈何,以至精至微之道,传之以至下至浅之人,所幸江河日下,其不废绝,为已幸矣。”徐续缘叹了口气,“要乱就乱吧,无非是枭雄杀英雄,双方扬名立万,反正都在此一举,都是人间豪杰。”“朱某人说得好,并非最是文人不自由。不对的,最是穷人不自由。”“所以还属骂天骂地的穷酸文人最自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敢说。”“都不去管了,只管铁锅炖大鹅!”许婴咛惊讶道:“真杀了炖肉吃啊?”徐续缘白眼道:“不然?辛辛苦苦偷过来,就是学师父,把它们当祖宗供奉、当大爷伺候起来啊?”许婴咛转头看了眼徐棉。徐棉微笑道:“我去准备桂皮八角花椒豆酱老醋小磨香油这些佐料。”许婴咛立即附和道:“加点料酒,滋味更好。”————殷州。大潮宗,一处禁地洞窟门口,榜书崖刻“鹿台姻缘”四个鲜红大字,阴刻。但是读书极多的姚清,知道四个字之前,曾是阳刻的四字榜书“武丁朝歌”,只是被后人用利器磨平了。在那之后,殷州才有了一座两京山,开山祖师正是朝天女出身的朝歌。姚清受邀在此护关。这座位于孤峰之巅的白玉广场,除了一人一桌,空无一物。桌上有几本道书,一壶酒,一双筷子,几碟下酒菜。这些日子以来,姚清就独自坐在这边帮人护关,除了偶尔看书喝酒吃菜,这位被誉为雅相的道士,就跟一尊泥塑神像似的。期间有分别来自大潮宗和两京山的祖师,遥遥站在阵法边界,试图与姚清询问闭关事宜,姚清别说搭话,就连眼皮都没搭一下。在来大潮宗之前,姚清就已经跟皇帝陛下还有国师白藕打过招呼,在自己远游期间,就算天塌下来,也不用想着向他传递消息。青神王朝位于并州,跟汝州的赤金王朝、幽州的玄黄王朝,都是青冥天下国力无比强盛的十大王朝之一。幽州归碧云楼管辖,而并州则归青翠城管辖。雅相姚清,字资美,道号“守陵”,三朝首辅,姚清道龄不过千年,就已经与道号“巨岳”的高孤,一同被视为最有希望跻身十四境的那一小撮山巅修士。公认的飞升境圆满修士,这就意味着姚清距离合道十四境,就只差半步了。姚清经常被青翠城邀请论道授课。而那位被誉为“白玉京小姚清”的陆掌教,肯定次次到场再捧场,不是使劲鼓掌,就是大声喝彩。姚清最名动天下的举动,当然不是雅相头衔,而是自身修行道路上的斩三尸,而且不是那种寻常的斩杀三尸来缝补、完善道心。而是成功斩开一颗澄澈道心、塑造出三尊尸解仙,故而每一位尸解仙,除了无法炼出一副阳神身外身,却是有阴神的。三位完全“自主”的尸解仙,在五百年之内,都成为了上五境练气士,加上阴神,便等于是姚清的六个“化身”。再加上姚清自身真身之外的阴神和阳神,就等于拥有八个“分身”一般。据说姚清还掌握了两张大符,一张是道祖亲自赐下的符箓,还有一张是白玉京大掌教首创的三山符,姚清受益匪浅,极其精通。姚清拿起一部版刻粗劣的《素问》乙本,这是年少求学时购买而得,当年三钱银子的买书钱,还是姚清省吃俭用积攒而来。翻看了一会儿书籍,姚清抬起头眺望远方,大阵之外,群山绵延,青青翠翠,一条大河蜿蜒而去,穿针引线一般。收回视线,姚清拿起筷子,开始喝酒吃菜。不知未来人间能有谁,怀抱着圆阔的青天。青冥十四州,在某州一家独大的道门仙府,终究是少数,更多情形,还是两两对峙,或是一堆的一流道场而皆不拔尖。例如多羽客的翥州,就同时存在采收山与道家符箓祖庭之一的青祠宫。幽州是地肺山华阳宫,与弘农杨氏和守山阁抗衡。永州,仙杖派跟兵解山,谁都想要压过对方一头。其中兵解山,因为近期同时出现了两位跻身武评十人的大宗师,风头正盛,于是就被有心人旧事重提了,因为兵解山唯一被人诟病的地方,就是当年他们作为唯一一座与“米贼”领袖宋茅庐结盟的大宗门,在“事情败露”之前,竟然

临时撕毁盟约,选择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米贼一脉的众多道官,被兴师问罪而去的白玉京重则打杀、轻则拘押或除名,永不录用,不得担任道官。要知道在那幅员辽阔、水运独大的永州,相传米贼一脉最为鼎盛之时,私箓道士多达百万!昔年殷州,大潮宗跟两京山更是死仇,当然如今大不一样了,简直就是变了天。如今的殷州,甚至可以说比任何一州,都要符合严格意义上的一家独大。在宗主徐隽携手道侣朝歌一同闭关期间,其实大潮宗和两京山的各自下宗都已经建立,只是因为尚未悬挂祖师像,尚未与外界发出任何一道请帖。姚清笑了笑,转头看了眼洞窟大门那边。朝歌此举,既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也算为自己做嫁衣?她的所有谋划,都是想要帮助道侣徐隽抢先一步,争取提前预定一席之位。毕竟浩然天下那边,桐叶洲出了一个君子钟魁。姚清极少佩服一个人,但是复戡道友,确实让姚清刮目相看,辛苦修道,修出一个飞升境巅峰境界,说不要就不要了。这也是姚清愿意破例帮人护关的唯一理由。否则他掺和这种殷州事务,白玉京玉清宫那边是肯定会记账一笔了。事关重大,影响深远,毕竟可能涉及一位未来十四境修士的诞生。今天,一双年龄悬殊、境界也是悬殊的道侣联袂出关。道号“复戡”的女冠朝歌,脸色微白,施了个万福,“有劳雅相。”她再次跌境,如今竟然就只是一位金丹……鬼物了。反观徐隽,却已经是飞升境圆满,极有可能,还站在了某条大道的门槛处。姚清不关心这个,各有各的缘法,各走各的登天道路。姚清站起身,微笑道:“没什么,山不转水转,帮人就是帮己。”这次护关,确实很轻松。此次护关,姚清当然是主心骨,但是在这之外,除了负责筹建下宗的两位老祖师,两宗所有上五境修士,都纷纷聚集在大潮宗各座山头。层层大阵,全部打开。为此消耗的神仙钱算什么,一座洞窟疯狂汲取天地灵气又算什么。姚清说道:“除了陆掌教看了这边几眼,并无任何反常的动静。”之前姚清察觉到一丝窥探迹象。果不其然,是白玉京的那位陆掌教。当时被姚清勘破之后,陆掌教竟然还有脸说一句“天底下奇人异士那么多,难不成就只有贫道会吃饱了撑着嘛?!”朝歌微微皱眉。徐隽却是笑道:“有雅相帮忙护关,又有陆掌教看过了此地,当真是万无一失。”姚清点点头。这就是徐隽的独到之处了,此人所说言语,都是真心实意话。一人身兼四宗主,肯定是前无古人的壮举,至于是不是后无来者,暂时不好说。姚清说道:“那我就打道回府了。”朝歌嫣然笑道:“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两座下宗典礼,不如都让雅相住持?”姚清笑道:“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岂不是恩将仇报?”朝歌大笑不已。徐隽打了个道门稽首,“那晚辈就在此恭送雅相。”姚清点点头,身形化虹瞬间远游千万里。朝歌扯了扯徐隽的袖中,轻声道:“夫君,我猜姚清已经跻身十四境了。”徐隽满脸喜悦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啊,你怎么不早说,我至少该与雅相道贺一声的。”言语之时,男人不忘动作轻柔,轻轻握住妻子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论生死。雍州。万年老樟,八千大椿。鱼符王朝,藕神祠外,如今正在举办一场科仪繁重的普天大醮。但是作为大醮主祀的女帝朱璇,仍是忙里偷闲,在今夜来到了一座禁忌重重的山峰。她只能在这边待上一个时辰,就需要立即返回藕神祠。十四境大修士,“太阴”吾洲的诞辰,是四月十四日。她的道场就位于雍州此地,是一处剑戟峥嵘遍山水的隐蔽山头。浩然天下的北俱芦洲,有南北向的中条山,青冥天下的雍州亦有,不过山脉是东西向,祖山名为九峰山。但是自从吾洲当年闭关合道十四境,此地封山已久。因为实在是太久不曾露面,世人都误以为吾洲已经兵解转世。毕竟合道一事,哪怕天资高如吾洲,按照当年白玉京的推衍结果,吾洲也只有六成把握。可是不管道场所在的王朝更迭、国姓变幻,都没有

谁敢擅闯此地,历史上一些个心存侥幸的道官,希冀着在此寻宝捡漏,无一例外,要么是根本无法进入山中,要么就是打破层层山水禁制,终于瞧见了九峰山,然后就被与之悄然启动的剑阵瞬间斩杀。山中无道家宫观,却有一座属于佛家净土宗一脉的苦竹寺。鱼符王朝的开国皇帝,就是此寺僧人出身。他的祖籍是在一个名叫西天尾的小地方,距离此山不远。一位年轻女冠,盘坐蒲团上,她身前那张低矮案几上,摆放着一大堆的筹筭。鱼符王朝兵部衙门的一个库部官曹,但是他今天却有资格与女帝朱璇一起坐在吾洲对面。他看着那堆刻有数字的竹筹,分明材质普通,说不得就是劈砍山中青竹而来。吾洲看着那个略显拘谨的年轻女帝,微笑道:“放心,我给你一句准话就是了,有我在雍州,就没有谁能找你的麻烦。至于他们敢不敢,我就不作保证了,我只保证他们有来就无回,所以你主祀的普天大醮,肯定不会半途而废。”朱璇默默点头,与对方口头道谢,完全没有必要。吾洲瞥了眼白玉京方向,你余斗既然拒绝那桩买卖,那么白玉京就得付出一点代价了。吾洲收回视线,望向那个坐在朱璇身边的中年男人,问道:“听说你也精通此道?生前带兵打仗那会儿,都会事先运筹?”男人笑道:“不敢当,只是喜好,并不精通。”在那鱼符王朝的京城私宅内,精研星象和卜卦算筹的男人,在书房内开辟一座隐蔽道场,名为火珠林。吾洲笑道:“曹州狐,听说你跟灵宝城那座显灵观的某位道士,生前曾经同朝为官,于兵法一道,各有高低?”曹州狐说道:“兵法造诣不如他高,他才是真正的用兵如神,到了一种化境。”灵宝城的止戈宫,类似碧云楼的镇岳宫,地位超然,而止戈宫辖下有三十六道观,其中放马观又管辖众多道观,其中有座显灵观,声名不显,观主是个年迈容貌的道士,他与道侣在此隐居修行、著兵书,这位道号“药师”的老人,偶尔外出云游,手持一根出自虢山的灵寿木手杖。却都不会离开止戈宫地界。朱璇说道:“论军功,曹先生丝毫不弱于对方。”身边男子,曾被视为国之胆魄,拓边功臣第一人。死后被帝王追赠太尉,谥贞武。曹州狐与那位以英灵姿态进入白玉京修道的显灵观道官,两位绝代名将,生前齐名,双方美谥相当,就连死后墓葬规格也一致。吾洲扯了扯嘴角,略带讥讽语气,“那就是一个内战无敌、一个外战无敌喽?不愧是国之双璧。”各座天下,各朝各代,人间名将不计其数,吾洲之所以知晓对面这位,不在对方功业,只是对方在“年老”时曾有一番自述。早年吾洲听了一耳朵,就顺带着记住了此人的名字。少年十二三,做贼不惜身,亡命之徒,亡赖贼,路上逢人就杀。十四五为难当贼,稍有见识,见道上有不平事,有所不惬则杀。弱冠之龄,为将统兵,是为佳贼,临阵杀敌,身先士卒,见贼杀贼。为大将,为帅领将,以杀止杀,以杀人剑救世,救乱世百姓于死地。曹州狐微笑道:“阳间百年事,弹指一挥间,功名事业成就有限。何况比起浩然绣虎,蛮荒文海,我们这些所谓领兵打仗的武将,真就都只是功在一时一地的匹夫之勇了。”其实这次朱璇赶来九峰山,是想要得到吾洲的两句“准话”,暂时只得到了其中一???,故而朱璇还不愿意就此告辞离去。吾洲先后察觉到两处异象,一在汝州鸦山,一在殷州大潮宗。后者还在吾洲预料中,前者就有点莫名其妙了,金桐道场那位翥州羽客,怎么跟林江仙不对付了?其实吾洲在炼物之外,还擅长术算和观天。只要资质足够好,学什么都很快。旁人羡慕不来。能够被她视为道友的青冥修士,屈指可数,其中就有汝州那个道号绿萍的朱某人,此人不务正业,颇为有趣。双方素未蒙面,但是哪天见了,吾洲愿意主动跟对方聊几句。记得曾经遇到一个道号纯阳的云游道士,她也愿意高看一眼,甚至在某一刻,心如死水的她,竟然动心了。可惜有缘无分。而且冥冥之中,吾洲也察觉到

这份心动的不对劲。但是这些年以来,吾洲始终没能找到蛛丝马迹,甚至连怀疑的对象都没有。否则以吾洲的境界和脾气,一旦有了怀疑对象,竟敢鬼鬼祟祟算计自己,在这座青冥天下,难不成是道祖借你的胆子吗?吾洲笑道:“丫头,其实不用太担心白玉京那边,以余掌教一以贯之的行事作风,他是不会刻意针对你和鱼符王朝的。你真正要担心的,反而是近期不举办玉清宫议事,尤其是议事,却没有任何一位道官主动提出这项议程,余掌教不给出定论,如此一来,白玉京道官可就有回旋余地了。”青冥天下的各脉道官,白玉京之外的一众山巅修士,不管如何非议余斗,只在一件事上,没有任何指摘,那就是余斗从不徇私。余斗进入白玉京之前的三位挚友,其中一人,死在了天外天。余斗当初选择放行,再将其亲手斩杀。曾经自号垢道人的刘长洲,就这样死在余斗剑下,紫气楼才有了后来的姜照磨。一位曾经被誉为“敢叫海岳听安排”的飞升境符箓大修士,更是死在余斗剑下。而且是那种山上最为彻底的魂飞魄散,真正意义上的身死道消,再无转世可能。而这位修士的道侣,自号“黄叶道人”。正是飞升境女子剑修,宝鳞。正是道号“天墀”的邢楼,在余斗的修道中前期,出力极多,帮助极大,甚至不惜将某件至宝转赠好友余斗。邢楼之于余斗,可谓亦友亦兄。所以余斗在天外天剑斩当时已经走火入魔的刘长洲,天下道官还能理解几分。但是余斗杀邢楼,不可谓不惊骇天下。要知道当年白玉京的那座镇岳宫烟霞洞,黄界首都已经做好开门接纳邢楼的准备了。朱璇松了口气。吾洲眯起眼,呦呵,有嚼头。回头打探一下,看看玉清宫议事期间,是谁来与两位掌教询问此事。所以吾洲就顺水推舟卖了一个人情,“朱璇,只要你不去篡改占卜结果,你就肯定不会被抓去镇岳宫烟霞洞。”朱璇赶忙起身,打了个稽首。有了吾洲的这句话,朱璇和鱼符朱氏就等于吃了一颗定心丸。吾洲调侃道:“璇丫头,既不要斗米恩升米仇,也别觉得大恩大恩无以为报。”朱璇重新落座,赧颜道:“岂敢。”吾洲移动桌上的竹筹,以心声微笑道:“殷州朝歌所求,无非是人间出个真天子,她好协灵配乾。”曹州狐点点头,心中了然。朱璇感叹道:“真是通天手段,朱璇自愧不如。”吾洲笑道:“你只是还很年轻,再给你几千年岁月来精心谋划一事,不会比朝歌差。”曹州狐问道:“这次跟随陛下一起来九峰山觐见前辈,我有一事要与前辈请教。”吾洲点头道:“说来听听。”曹州狐问道:“白玉京就不能将所有化外天魔皆凝为一粒芥子大小,再将其严密关押起来?难道是因为练气士的心魔,源源不断出现,人间每一位练气士,就成了化外天魔的源头活水,故而堵不如疏?”吾洲反问道:“芥子大小?是大是小?”曹州狐一时怔住。吾洲嗤笑道:“咸吃萝卜淡操心。”天外天的化外天魔,如何治本,一直是白玉京历代道官孜孜不倦追求的“最大成就”,没有之一。以至于有传闻,谁能够解决这个天大的难题,谁就有希望从道祖手上接任青冥天下。而道祖也可以放心远游追寻道外有道了。甚至不单单是白玉京,诸州大修士,也都对此苦思冥想,不惜耗费心神、消磨道行,也希望能够找出个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可惜万年以来,道法,剑术,符箓,神通……任你如何组合搭配,打造什么阵法,依旧都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手段,甚至有些法子,已经被事实证明,非但无法压胜化外天魔,反而是负薪救火。吾洲修道生涯很空闲,所以她也想要解决这个悬而未决的万年难题。历史上,最接近真相、敢下定论说“本题有一解抑或完全无解”的,有两个人。分别是白玉京大掌教寇名,玄都观孙观主的小师弟。但可惜一个尚未打造出足够多的“计量工具”,一个更是半道身死,属于半途而废了。“假设可以将全部化外天魔视为一位十五境修士。”吾洲缓缓道:“集合。穷举法。描述,言语,

名实。剑术,符阵,区分。文字,无相,绘像。赐名,无序有序,空集不空……”吾洲这番见解,其实与陆沉泄露给陈平安的看法,不谋而合。大掌教寇名在卸任青翠城城主之后,其实就一直致力于解决化外天魔一事,为此亲手打造出浑仪与浑象,“标注”化外天魔。但是最大的难题,在于寇名发现想要完成心目中设想的这架仪器,自身学识太窄,术法神通太少,故而道力不够,心力不济。这才有了大掌教寇名在白玉京的神秘消失,一气化三清。吾洲看了眼若有所思的曹州狐,笑道:“不是我看不起你,这件事,根本不是你们可以触及的高度。曹州狐,听劝吃饱饭,以后别去琢磨这个了,至少我可以下个定论,于你而言,毫无意义,空耗光阴罢了,还不如抽出身来,赢得一些人间声名。天高地厚,天之所以高,是为了让所谓聪明绝顶的你们不碰个头破血流,地之所以厚,就是让你们这些总喜欢尝试着蹦跳摸天的聪明人,落地时不至于是一张簿纸,阳间一踩就破。”曹州狐抱拳笑道:“受教。”吾洲挥挥手,“都回去吧,本分做事,大有作为。”岁除宫。今天来了一双远道而来的道侣,老人手持灵寿木杖,面容老,却无老态。他的道侣,执红拂立于身侧,她不是那种一般意义上的美人,极有英气。宫主吴霜降亲自待客,带着他们登上那座鹳雀楼,在顶楼观看大江滚滚东流和那座好似中流砥柱的歇龙台。下了楼,就去往歇龙台,吴霜降喊上了楼内的掌籍道官高平,江心歇龙台那边的八风亭内有石桌棋盘,对弈其中,最是风雅。登上江中岛屿,一起走向山巅凉亭的时候,手持木杖的老人笑道:“谢过吴宫主当年赠书之恩。”吴霜降笑道:“李药师,是张元伯送你的兵书,谢我作甚。”手持红拂的女子言语无忌,“吴宫主何必装傻扮痴,张元伯若无得到你的授意,岂敢结下这桩因果。”吴霜降微笑道:“张铣姑娘还是果敢如旧,风采不减当年。”李药师说道:“当初没有进入岁除宫修道,选择白玉京灵宝城落脚,是我辜负了吴宫主一番美意。”吴霜降摇头道:“没什么,豪杰不受命运摆布。”张铣叹了口气,“吴宫主是在夫子自道吗?”她当年能够与夫君结为连理,其实很大程度上,还要感谢那个张元伯的牵红线当月老,所以此次才有此次的联袂做客岁除宫。吴霜降笑着不说话。因为他们这趟登楼、登岛都没有刻意遮掩行迹,所以很快就有一拨人赶来凑热闹,早早待在凉亭等着了。其中便有道号“洞中龙”的张元伯,仙人境。乍一看,就只是有个酒糟鼻的邋遢老翁,白衣白发,老态龙钟。张元伯这辈子最喜欢喝酒,但是每次都喝得很慢。老人公认有桌上饮酒三板斧,呲溜眯眼打哆嗦。歇龙台本是张元伯的道场,程荃他们一来,老仙人就主动搬家了。别看如今是个糟老头模样,年轻那会儿,也曾蓄大髯,游戏红尘,酒量之好,更是堪称雄壮。山上君虞俦,与头别一根翠竹发簪的谢春条是道侣,汉子矮小精悍,妇人却是身材壮硕,站在一起,实在难说般配。吴霜降的嫡女吴讳,道号“灯烛”。但是岁除宫的二把手,守岁人白落,今天没有露面。这个青年容貌的岁除宫私箓道官,被吴霜降昵称为“小白”,一看就是那种从不发火、很好说话的人。亭内没有外人,这会儿虞俦跟道侣正在卿卿我我,汉子伸手摸向谢春条的大腿,掌心轻轻摩挲,这弹性,那些骨瘦如柴的所谓美人,能有?年轻人懂个屁。谢春条一拳砸在自家汉子的手背上,疼得虞俦抬起手,使劲晃荡胳膊。这男人就跟色鬼投胎似的,晚上也折腾白天也折腾,没完没了,这会儿宫主和客人马上就要到山顶了,还敢这么不正经。两位剑修,一老一小,在吴霜降现身山巅之前御剑而至。程荃早在御剑途中,就远远瞧见了凉亭内的**,走上凉亭台阶,笑呵呵道:“若是解了发髻,岂不是小子握缰绳骑乘大马。”虞俦先是眼睛一亮,继而臊眉耷眼道:“不敢,没尝试过,不晓得其中滋味如何。”最喜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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