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人生不易啊。”
送走了这位思维活跃、嘴皮子闲不住的病人后，傅明德带着王振远来到休息室，弄了点速溶咖啡，两人坐在吱呀摇晃的板凳上喝。
王振远这就算是跟着傅明德实习了，相比起跟着护士当搬运工，跟着规培医打下手，无疑是很大的进步。
尤其是考虑到这是实习的第一天。
“你选择了读博，我要说，这个选择是明智的。”
傅明德呷了一口咖啡，徐徐道来。
“我们当年觉得，业界有那么多大牛，都是本科毕业就出来闯了，后面再读的博，又听一些医学名家讲坛和报纸上的毒鸡汤忽悠，说什么出名要趁早，读博就是受导师压榨，要打拼出一番天地、带着业界地位回去读博才好……哎，现在才明白，对于咱们这种天赋普通的人来说，读博能给你更高的起点，盲目地出来工作，真的很难脱颖而出。”
“我觉得学长你天赋也不算普通啊。”王振远安慰道。
傅明德瞥了他一眼，瞬间戳破了他的内心：“你是觉得你自己天赋不普通吧？或者说，你觉得你不会像我一样混得这么差？”
“哎哎哎，学长，我可没这个意思……”
“无所谓了，你早晚会接受真相的。”傅明德说完，便不再言语，静静地喝咖啡。
傅明德家在东南地区，东南人士的特点是精致，就像现在，身为规培医的傅明德，坐在摇晃个不停的木凳上，喝着论斤卖的速溶咖啡，依然优雅，依然扎台型。
王振远则若有所思。
对于他而言，工作的事情，还很遥远，但是，即便是以博士的本职工作——科研而论，他也已经落后了罗贤许多。
休息室里挤满了规培医，普遍精神萎靡，眼神迷茫。
规培医在医院的地位是很尴尬的。
他们不可能放下身段去跟实习生抢纯体力的脏活儿累活儿，这也没意义。
而那些有技术含量的活儿，他们又抢不过住院医。
规培医里面，天赋好的，早就被各个科室的大佬挑中收为徒弟了，大佬都会向他们定期投喂手术的。
苟在准备室等活儿的，都是泯然众人的存在。
每年延期的规培医，一般就从这些人里出。
等到王振远喝完咖啡，小护士顾千雪破门而入，找了个地儿坐下，拿出一个小巧的化妆盒，操作起来。
“呦，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有和她熟稔的规培医搭话道，“你不是说你天生丽质，懒得化妆么？”
“那是平时。”顾千雪神色淡定，振振有词，“等会儿还有一场手术，要去当罗医生的器械护士，得展现出最好的一面呢。”
王振远和傅明德面面相觑。
顾千雪化妆化得很认真。
她是这一批入职的护士里，颜值底子最好的，人又比较大大咧咧，所以平时就懒得化妆。
但是，今天看到罗医生做手术的帅气模样，搞得她心里的小鹿都要撞死了，她觉得自己不能再无动于衷，她要主动一些。
虽然顾千雪只是个普通的小护士，但她是勇于追求爱情的。
尽管，她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但她言情小说看的多呀，不过她的阅读倾向和凌菲儿不太一样，凌菲儿只看以身相许的，顾千雪看宅斗和校园三/四/五角恋看的多，所以她的套路更多、更深、更心机、更不可测、更润物无声。
她坚信自己有机会，可能抢不过凌菲儿，没关系，当小妾也很好，只要能博得罗医生的芳心，都不是问题……
顾千雪虽然不常化妆，但她的化妆技巧很好。
她想了想，觉得像罗医生大概不会喜欢浓妆艳抹的风格。
于是，她点到为止地化了淡妆，又走进更衣室，出来的时候，服装上有微妙的变化。
这套护士制服是小半号的，更贴身，能更好地展示身材曲线，裙摆也剪短了。
小腿被过膝肉.丝.袜.包.裹住，中间露.出一片雪.白的大.腿。
护士帽上居然还夹了一对毛茸茸的猫耳装饰。
顾千雪照了照镜子，十分满意，对着镜子嘿嘿嘿傻笑了几声，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小跑着出门了。
王振远和傅明德目瞪口呆。
其他规培医则忍不住吐槽：
“我服了！那个罗医生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护士们都对他那么上心？”
“我酸了！什么时候能有护士小姐姐为我专门化一次妆？”
“睡吧。梦里啥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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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明德眼神直愣愣的，砸吧砸吧嘴，仿佛在品味着什么，幽幽道：“看来，那个罗贤，确实很帅。”
“为什么？”被冲击得头脑尚且不太清醒的王振远，下意识地问道。
“如果单纯只是技术逆天、但长成咱们这样的话，千雪不会是这个傻样儿。”傅明德笑着摇头，“我懂得。”
“不是……什么叫长成咱们这样？”王振远不乐意了，“我寻思着我跟你长得也不像嗷。”
“但是一样的长相普通甚至有点丑。”傅明德道出本质。
“我……”
王振远一时语塞，这学长两三年没见，怎么从一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变成如此这般刻薄的模样？
“不至于吧。说不定……只是那护士跟罗贤看对眼儿了呢。”王振远强行解释，“也有的女孩子不在乎颜值，就喜欢有才华的男人呢……”
“你说的没错，但千雪不是那种人。她只喜欢又帅又有才又年轻的男医生，最好还是博士。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说这话的时候傅明德神色很平静，语气也很平静，却听得王振远心惊肉跳。
他好像忽然搞明白了学长刻薄的来源……
他好像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学长后悔没有读博……
“哎。”傅明德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哀伤，“她戴猫耳的样子……好可爱。”
说罢，傅明德随手抓起一瓶矿泉水，一饮而尽。
吨吨吨……
王振远瞅着可怜的学长，学长每吨一下，他的心脏仿佛就猛地跳动一下。
他莫名地忧伤起来。
在去年的「云海学院十大校园风云人物」评选中排名第二的王振远，看着眼前的傅明德，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好了，不提伤心事了。到点儿了，去吃午饭吧。”
傅明德起身，背着手慢悠悠地往外走，萧瑟凄清，非常的扎台型。
王振远跟了上去，想了想，安慰道：“也不是非得找护士吧，她们可能确实看不起普通规培医，你可以去找外面的女孩子呀，在大多数女孩子看来，能在云医工作已经很厉害了，这样的女孩子不在少数呢。”
“不在少数？”傅明德似乎有点兴趣，“比如说哪些？”
“比如，我女朋友，她在锦院读法师科……学长，你别这样看着我啊，我有点怵得慌。”
傅明德憋了半晌，拍拍王振远的肩膀，给了一句忠告：“孩子，你以后混职场，如果不想被打死的话，我建议你学学如何正确地安慰人。”
望着傅明德快步走向食堂的背影，王振远挠头。
我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