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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TXT > 都市 > 马恩的日常 > 第八百九十六章如天使一般

安琪儿小姐的秘密鲜有人知晓,马恩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这里是文京区,不是她出生的海边小镇。这个国际性大都会的风气比小镇更开放,她根本就不需要再继续小镇的噩梦。当初马恩想要将她带出来,就是为了让她明白,这个世界很大,总有她的存身之地。虽然在小镇时,没能说服这位意图颠覆小镇统治的坚强女性,但她自己还是出来了。

在得知安琪儿小姐已经来到文京区,并有了一份正常的工作——哪怕是一专门处理特殊垃圾的清洁工,在这个社会也是合情合法,并拥有丰厚报酬的工作——马恩心中不知道有多高兴,认为她的这份新工作比她原来的妓女工作更有价值。尽管她新找的男人有不少问题,但马恩依旧相信她是一个拥有前瞻和规划的自立女性,上原专务的麻烦本来不该成为她的麻烦。

可是,之后的发展渐渐变得扑朔迷离。由许多痕迹表明,上原专务的计划中有一些根本性的东西,是基于安琪儿小姐本人的,至少也是由安琪儿小姐本人串联起来的。可是,安琪儿小姐从哪里和那些东西搭上关系的?

在小镇里?在那大海边?在她信奉的有待商榷的黑山羊教的遗产里?海边小镇差一点就被摧毁,而安琪儿小姐更是下落不明,马恩几乎以为她已经死了。那么,是在她侥幸逃生之后,又遇到了某些怪诞离奇的事情吗?

马恩最不希望的,就是她过去的想法已经发生某种改变,从而导致她一条路走到黑,而这种情况在她身上,却又是极有可能发生的。马恩曾经和她有过一段亲密的关系,他知道,她曾经在绝望中,将自己的愿望交托在仪式上。

上原专务从邪教手中偷来了仪式,可是,要说到仪式,安琪儿小姐的仪式更加古老,陈旧,充满了原始的味道,就如同海边小镇的习俗那般。

马恩所见过的任何怪诞离奇之事物,都有着悠久的历史,甚至超过了人类诞生的历史,是人们追溯野史和奇闻怪志时,偶尔可以找到些许端倪的事物。它们的存在是古老的,而现代人对它们的研究才刚刚起步,不得不重新查阅过去的资料。但是,在累年的灾难中,诸多资料已经遗失,如今只有从海边小镇那样的地方,才更有可能得到更加古老的线索。

因此,马恩觉得她对仪式的了解,说不定比上原专务更加深刻,因为她从小就生存在那样的环境里。如今,安琪儿小姐和上原专务的发展果然没有出乎马恩的意料,男人被女人玩得团团转,可是,却是用了马恩不愿意看到的方式——那两人之间的问题已经不再是感情的纠葛和人情社会的矛盾了。

仪式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作用?马恩不清楚,但他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这位曾经的妓女小姐充满了怪异的激情。这种奋长的激情,也有着极为明确的目标,被她的目光锁定后,炽烈的激情甚至让马恩感到了某种疑似恶意的情绪。

安琪儿小姐原本是“神子母体”,是祭品的一部分,但如今,她身上已经没有了怀胎九月的迹象,体态已经彻底恢复正常。而从仪式的发展来看,蟾蜍神明被仪式割除的那部分,毫无疑问也在她的体内。

上原专务为了仪式苦心积虑,却落得个无头怪人的下场。他如今的身体和心灵都无比扭曲,且又残破不堪,可仪式的成果却被他自以为的祭品一举截获。他对待安琪儿小姐的用心,肯定不是爱情,而他最终不仅没能收获爱情,还几乎失去了所有——哪怕是不懂浪漫的马恩,也不禁在心中对他有一丝怜悯,毕竞,这可是发生在世人最为向往的婚礼上呀。

神前仪式本该是最浪漫,最美好的人生阶段的祝福,可是,到现在为止,无论是观众,参与者还是主持人,都没有谁得到幸福。

“我觉得,你最好停下来,安琪儿小姐。”马恩的声音已经如过去那般平静,“你是来参加我的婚礼,是来祝福我的,不是吗?”

他这般说着,目光的一侧却始终关注着巨大的蟾蜍神明。天空和地面都在发生可怕的变化,没有人能够说洁这种变化是什么,只知道“神明”的目光已经投了过来。马恩相信,那种致命的危机感,是每个人都能感同身受的。它也许太过庞大,而自己等人太过渺小,以至于它的反应显得有些迟钝,可这并不意味着,己方占据优势——正好相反,在体量的绝对差距下,用正常的方式去对抗绝对是自寻死路,而时间也从不站在自己等人这边。

所有人都已经被那可怕的变化包围了。许许多多一言难尽的东西,在废墟中,在阴影中,在破碎的风雨中,在那如漫山遍野的怪叫声中,将一千人等的四面八方全都填满了。它们就像是猎狗,像是某种两栖动物,有的肌肤光滑得如同涂了油和湿泥,有的长满了鳞片和苔藓,有的四肢伏地,有的人立而起,却佝偻着腰,可无论它们是什么,无论它们的外表多么恶心,它们身体的强壮都是一览无遗的。

蟾蜍神明盘踞天地,几乎充斥在肉眼可见的每一处,甚至让人怀疑,自己其实已经进入它的体内,自己此时看到的它的模样,不过是在它内在的一部分。那么,这些蜂拥而出的怪物们又算什么呢?它的细胞体?它身上的微菌?还是虱子?

这个环境还是午夜回响,马恩能够把握住目前最强力的武器“山河图”,这也是他能够面不改色的底气。他知道,在山河图的力量下,这些奇模怪样的怪物们轻易就会被一扫而空,就如在那潮湿的黑暗中—

“安琪儿小姐,你知道吗?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就和现在一样,一大群怪物将我包围了。”马恩甩动黑伞,啪的一声打开伞面,大量的瓶瓶罐罐就好似变魔术一样,从伞内落在地上,叮叮当当。

“为什么不说话呢?安琪儿小姐。”马恩如在自言自语般,平静地述说着,“我的剑很快,我的策略很有效,我见过许许多多的怪物,全都被我斩杀了。”此乃谎言。“我说过,只要你愿意,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只要你来到文京区,就一定能够过上平稳的生活。”马恩的剑光从伞柄中挥出,眨眼间,地上的瓶瓶罐罐便向着四面八方飞去,于半空就解体了。五颜六色的烟雾,夹杂着令人皱眉的臭味,将在场的每个人,每一只怪物都笼罩其中。抬头去看盘踞天地的“神明”,也只剩下一个依稀的轮廓。

马恩的身影恍若幽灵,他身上最显眼的颜色,都几乎被五颜六色的烟雾掩盖了。他的声音是如此的飘忽,听起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在这弥天的烟雾中,不时传来怪物的嘶吼,不时亮起一闪而过的剑光,不时有脚步声传来。

可安琪儿小姐伸手一抓,竞然单手就将上原专务的残躯抓起,如有先见之明地凑向侧方。剑光闪过,堪堪停在上原专务的心脏边上,他的胸膛已经被刺穿了,但马恩直觉收回了杀手——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上原专务,而是曾经要拯救的安琪儿小姐。

直到这位妓女小姐走下石台之前,他的想法都没有变过。他认为自己是安琪儿小姐的朋友,所有为她的担心都是真心。可是,他当然也不能忽略在安琪儿小姐身上出现的所有怪诞的迹象。无论是对自己的未婚妻广田小姐,还是对任何经历过怪诞的朋友,他都有一个很简单,也很明确的底线,而这条底线也从来都不完全是他的主观意愿和私下判断,而是由领事馆经手,在大陆进行过规划,是得到许可的。

大陆人杰地灵,比起相信自己,马恩更愿意相信大陆的判断。那张看不见的许可证,本来就是大陆的智囊们集思广益,审时度势做出的权衡,是集体智慧的体现,也比他自己一个人私下琢磨出来的东西更加复杂而充实。

这已经是马恩所能得到的,最有弹性,也最具备正确性的底线了。

是否越过底线,有着一些相当明确的指标,但又不仅仅只有一两个指标。如何判断对方是否已经过线,完全是由马恩临场判断的。很遗憾,此时此刻的安琪儿小姐已经跨越了这条底线,这并非只是一两次偶然的错误所导致的结果。

“我喜欢你这样意气风发的样子,马恩先生。”安琪儿小姐脸上没有半点踌躇,甚至可以看出来,她心中没有半点犹豫,就是在做着自认为应该做的事情。马恩从她的表情上,看到了还在小镇时的她,她似乎刚刚回到了从前,又或许从来都没有改变过——无论是在小镇,还是在文京区,她的心中都有着一团激情又野蛮,原始又顽固的野火。

马恩第一次见到安琪儿小姐,就从她口中得知了在小镇中积蓄的巨大痛苦。女人们受到了巨大的压迫,目睹了诸多不公,身为受难女性的一员,她心中有着极其强烈的欲求,并迫不及待要释放出去。即便如此,她依旧小心翼贾地谋划着,给自己的计划添砖加瓦,马恩能够理解她的痛苦,更知道,这个过程就如同痛苦的积蓄。

越是痛苦,终将爆发的力量就越大。然而,在小镇里,她还来不及引爆这痛苦,一切就已经结束了—马恩看到现在的她,就觉得,也许当年的痛苦,在她的身上并没有结束,而是一直积蓄到了现在。

她的目光越是灼热,她平日越是平静,她心中的痛苦便与日俱增。在小镇事件结束后,她根本就没有从那噩梦中解脱出来。

“是我的错。”马恩哀伤又坦诚地说:“我没能找到你,没能带你来文京区。你自己来到了文京区,可你的心却依旧留在那一天,留在那个小镇里。我以为你可以拯救自己,但我错了。抱歉,安琪儿儿小姐,是我失约了。”

“不,我觉得现在挺好。我以为来小镇的男人都是笨蛋,没想到大都市里的男人都是这样。我可以在文京区做以前做不到的事情,所以你不用道歉。”安琪儿小姐提着上原专务残缺的身体,深情脉脉地向烟雾中若隐若现的人影伸出手,“马恩先生,你也是个笨蛋,那位广田小姐把你骗得如此彻底。看看这个男人,他就是你的未来。但现在不必担心了,因为我来了。”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么久的时问,你一点都没变。我希望你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安琪儿小姐的身体渐渐亮了起来,好似有光从她的体内放射,那是一种神圣的,金色的,璀璨的,如代表了人们心中美好的光色,映在她身上,就好似她是从天堂下凡的天女。她的身上,仿佛只剩下那炙热的激情,而不见任何阴霾。哪怕在马恩的眼中,她也比过去,比任何人都要美好,都要鲜活,有着无比旺盛的活力和非凡的魅力。

可是,这正是一种怪诞。马恩十分清楚,所有正常的事物在自己的眼中都是无味而苍白的。哪怕这神圣而鲜明的一幕是如此的美好,但它本身的性质却大概不会这么美好。

而马恩也再一次确认了,安琪儿小姐真的无视了其它所有人,包括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神明”。在她充满了渴望的眼眸中,马恩没有看到任何怪异的身影,那双看起来澄澈的,晶亮的眼珠子,也同时是空荡荡的,亦或者说,是单纯的——因为填满了某一种东西,而无法再容纳其它的东西。

被她身上发出的光照亮的地方,烟雾消失了,所有不平稳的征兆也消失了,“神明”的轮廓好似直接被挖掉了一大块,让人以为自己站在风眼中,头顶上只剩下风平浪静的晴空。

“我会保护你的,马恩先生。现在,终于轮到我说这句话了。”安琪儿小姐的笑容激烈而充满了母性,她如此说到:“当一个女人甘愿生下孩子,那个孩子就比她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马恩先生,这个世界充满了丑陋、痛苦与憎恶,但是,我会保护你,就如保护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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